齐白石与启功的老师,果然不一样

张伯英(1871-1949),字勺圃、一字少溥,谱名启让、别署云龙山民、榆庄老农,晚号东涯老人、老勺、勺叟。室名远山楼,小来禽馆。徐州铜山区人,清代光绪朝时举人。书法家、金石鉴赏家、诗人、学者。出身于徐州望族,兄弟四人(分别是张伯英、张仲警、张叔庚、张季遵)。著名画家齐白石的老师,著名书法家启功的老师。
张伯英不仅是近代书法大家,书法自成一体,世称“彭城书体”,其所著法帖提要等对历代碑帖品评入微,对文物鉴赏亦极精审,也为世所誉。至今北京琉璃厂有的老字号还悬挂有张伯英所题匾额。
张伯英不仅文化底蕴深厚,还身有文人之傲骨,其面对清政腐败军阀纷争,退而潜心文史翰墨,致力教育编纂志书;日寇侵华时坚拒伪职,生逢乱世而独善其身,其乃有节气之大家。
张伯英有传是齐白石的老师,是否真的拜过师不得而知,只知道张伯英去世后齐白石挽诗一首,其诗为“写作妙如神,前身有宿因。空悲先生去,来者復何人?”其中“前身有宿因”用一句道出两人的关系,另“来者復何人”也说出齐白石对张伯英的崇敬。
但是张伯英是启功先生的老师倒是真的。启功曾通过张伯英的儿子张宇慈结识张伯英,经常求教于张伯英,2001年,89岁的启功撰文回忆张伯英时说“先生仙逝已50余年,追忆教言,尤有理解未足处,其愚钝可惭,而求教未足,仰叩未尽为可深惜也!”,先生之言道出了师生之间的教诲之情。2004年启功先生还为徐州“张伯英纪念馆”题写馆名。
张伯英1949年元月去世后葬于北京香山脚下,1992年迁葬于金山陵园,其碑阴镌刻着齐白石大师哀悼张伯英的诗句。巧合的是,2013年齐白石大师移灵,也将墓地迁到了金山陵园,这对儿师生这一次在是在万安山聚首,这也验证了大师诗里那句“前身有宿因”了!
仰叩勺翁
□ 启 功
启功十岁以前,即闻先祖称勺圃先生大名,稍长在小学中又从同班学长白志铭兄得闻勺圃先生书法之妙,盖白兄之尊人与勺翁为挚友也。功年逾二十,习画、习书,于先师贾羲民先生斋中见勺翁所书联,点划沉着,使转雄强,楹联大字,如在便笺之上,殊不见有意用力处。始惊勺翁于书艺之功,如镕铜铸鼎,只在指腕之间,而莫知其力如何运化至于斯境也!
其后得识勺翁哲嗣宇慈先生,从询勺翁法书之门径,意在欲知遵循之法也。宇慈举一事云:翁中年好北碑,盖仰包慎伯之论也。日临龙门造像题记中之精品。用元书纸临写,若干纸扎为一束,移置床下。其时摄影印刷之术已稍普及,宇慈兄妹请以一束付印,勺翁不许,且云此吾身后事也。盖已窥北朝书艺得失所在,而心手所诣,又有进于斯时者矣。
其后洛阳北邙魏志出土益多,精美之书,视龙门造像记又有进者,勺翁复以素纸临之,魏志精品,临写又若干通。其时为人书墓志,厂肆时有拓本,折叠露其一角。功阅肆见之,以为新出魏志,展之见款字乃知为勺翁书迹。北朝书家八法之妙,已融于勺翁指腕间有如此者。
物聚于所好,前贤早有名言,法书名拓,每聚勺翁门下,实由识力所及,所谓因缘又其次也。有宋拓《馆本十七帖》一卷,为勺翁所得,旋有唐摹王右军《此事帖》与《十七帖》接踵而登勺翁几案,翁乃以影印之法合印成册,题曰《右军书范》,原卷付印时累书跋尾。印本既成,又有眉批,一册既盈,复取一册,随手题识,即此题识之本,不佞已见数册。《十七帖》今世所行,只见宋代魏泰所摹之本,《馆本》流传,此外只见康熙时名流题跋一本,已是重摹。如此棘本初拓,盖无第二本,不遇勺翁真鉴,山阴真面,遂归湮没,如此胜缘宁不当大书特书哉!
六朝楷法,碑志尚多,而晋唐行押,但凭宋人所摹《阁帖》,先生既探六朝正书,又好二王草法,搜罗宋刻,偶获畸零,欲见其大宗,仅凭明人重刻,袁、潘、顾、肃,各有所长,经眼临池,乃发为吟咏,随手增益,后学传抄,功之所见,仅七十余首,原有标题曰《阅帖杂咏》,今见翁之家传底稿,已逾百首。乃知学如解蜕,日知所无。先哲名贤支辞片语有益于后学者,盖无涯矣。于此以见勺翁内外文孙珍护遗墨之足贵矣。
功年逾三十,始获晋谒。翁已耄耋之年,而精神弥旺,功虽志在求教,又不敢久渎,移时告辞,每获绾留,旋出新获碑帖善本指示辨别之端,书艺得失之要。一日功以所获东瀛所传智永千文墨迹印本奉呈,私念其墨迹笔法有异于石刻,未知先生评论何如。不意老人拊掌而叹曰:此六朝人之真笔也。其后几发于《阅帖杂咏》。功幼年所见师北碑者,笔锋求其齐,点划求其方,且谓自古用笔有方圆二式。康有为《广艺舟双楫》竟有《尊碑》、《卑唐》二章,卑唐者,卑其圆也。日本画家中村不折氏曾广收敦煌墨迹,印成目录曰《禹城出土墨迹源流》,序中论及《千文墨迹本》,谓是“胡元无识之徒所书”,功年八十,始于小川为次郎氏家见其遗物,《千字文》墨迹赫然寓目,证以敦煌所出隋唐硬黄写本落笔处墨痕如漆,足知为永师散施浙东之本,而为使者携归之物,毫无可疑。回忆勺翁见影印本而惊叹之,弥足征信,益见勺翁之爱六朝人书,并非在其刀痕石隙也。
不佞又闻勺翁于宋人喜东坡,于明人喜香光。苏书似王僧虔,翁好之可知,香光行押,翁何所好?及多读董氏题跋知其所重独在唐人墨迹,如西昇、灵飞诸经,在其手书七卷《法华经》时,必出展玩,乃知画禅心印,并不在黄庭石刻墨拓,而勺翁赏会,亦不在其行草率意之作也。
今距先生仙逝已逾五十余年,追忆教言,犹有理解未足处,其愚钝可惭,而求教未足,仰叩未尽为可深惜也。
公元二千零一年仲春三月后学启功敬识
注:本文为《20世纪书法经典·张伯英卷》序,在此略有删节。题目为编者撰。作者为原中国书协主席、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已故著名书法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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