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张顶天 | 吕不二

现在,李小民躺在卧室的床上,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觉得这一切肯定根本没有发生过。

寻找张顶天

文/吕不二

李小民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他轻轻地打开门,打算轻轻地穿上鞋,轻轻地走向房间,轻轻地躺在床上,然后轻轻地睡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片漆黑寂静里,李小民母亲的声音突然而至,带着那种熟悉的喘息,好像背着什么特别沉重的东西似的。这几年,母亲说话时总这样。也不是,母亲说话时好像一直都这样,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让人也跟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每当母亲这样说话的时候,李小民总觉得她快要死了——一个将死之人才会那样说话。死亡肯定已经站在她的跟前,说不定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准备带她走了。可她没有死,一直活在他的生命里,继续当着他的母亲,操心着他的生活。可他总觉得她快死了,说不定就是下一秒钟的事情。他知道这样想不对,可他忍不住这样想。

李小民当然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担心他一个人生活下去会出问题,所以才不顾他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搬来他家。母亲害怕他会成神经病?会自杀?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肯定想着,她来和他做个伴,家里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另一层的意思可能是:有我给你看家,尽管放心去忙去闯吧,早点让家重新有个家的样子吧。

李小民“嗯”了一声,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准备往房间里走去。

这时,母亲又说话了。

“抓紧把工作找,找同学朋友帮帮忙,总闲着不是个事儿啊!”

李小民又“嗯”了一声。

“顶天不是混得挺好吗?找他说说肯定八九不离十。”

李小民不想停,可还是停下了。他也不想说话,可也还是说了。他其实想说,他不认识什么“张顶天”。他只想睡觉!睡觉!睡觉!可他没有这样说。

李小民第三次“嗯”了一声。

“再怎么说,顶天和你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李小民没有再吭声,轻轻地走到自己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轻轻地躺在床上,可他并没有轻轻地睡去,尽管他已经很困了,可眼睛依旧睁得很大。他想起刚才在黑暗中和母亲的对话,忽然恍惚起来,觉得那更像是梦话。也许,母亲根本没在他家,他也根本没有出去见什么张顶天,他一直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有些不怎么愉快的梦,现在醒来了。或者是一个梦结束了,又醒在了另一个梦里。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李小民,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确切地说,是昨天中午以后到晚上十二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昨天中午刷微信的时候,李小民突然看见张顶天的朋友圈更新了,地址显示的是西安咸阳国际机场。这说明好久没回来的张顶天回来了,至于张顶天是准备回老家探亲还是公干,他就不得而知了。

张顶天是极少更新朋友圈的,一整年都发不了几条信息。大多数时候,李小民也想不起张顶天,只是有时翻看联系人,看到“张顶天”三个字时,他才会忍不住想:张顶天一天到晚忙啥呢?有那么忙吗?还记得我李小民吗?想到这儿,李小民就笑了,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闲得慌的人才容易矫情,容易胡思乱想。张顶天肯定不。

李小民本来等着张顶天联系他来着,可后来又想,这还考虑什么你先我后啊,便发了条信息过去。

“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张顶天回复道:“回来了。”

李小民等着张顶天说点别的,可张顶天再不说别的了。

李小民又想,多说句话而已,想那么多干嘛啊。

“有时间坐一坐,吃个饭,说会儿话。”

过了一会儿,张顶天回过来两个字:“好啊。”

到了约好的时间,李小民已经坐在小包间里等着了。他想着,自己这算是尽地主之谊给张顶天接风啊,肯定要早到,安排妥当。张顶天虽说也在长安城里住了好些年,可毕竟现在不在这里了,算是半个外地人了。他现在住在哪?长沙?还是北京?他不知道,也没问过张顶天。

李小民想着张顶天肯定会晚到一会儿,城市毕竟变了,对他而言陌生了,搞不好也有事情要耽搁。可李小民没想到,约好的六点见,等张顶天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中间,李小民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张顶天很肯定地说:马上马上。李小民没有打第二次电话,他不知道第二次打电话时,张顶天还会不会说什么“马上马上”。

正当李小民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张顶天推门进来了,嘻嘻哈哈地冲到李小民跟前,握着李小民的手,拍着李小民的肩,一个劲儿地说“不好意思”。然后,扭头喊“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很快被张顶天狼啸一般的声音喊来了。

“两瓶茅台。”女服务员正转身要走,张顶天又说,“假的可骗不了我,整天喝,不开盖我都能闻出真假来。”说完,扭头呵呵呵地朝李小民笑,顽皮且无赖的样子。

张顶天说:“咱们兄弟难得见一回,吃好喝好,花钱无所谓。”

李小民没有说话,他知道,今天自己做不了东了。

酒菜齐备,服务员退出房间,只剩李小民和张顶天后,李小民才觉得这个小小的包间真是太大了,几乎都能听到回声,而人又太少了。他想把刚才那个服务员叫回来,最好再多叫几个服务员进来,让她们在他们身边走动着,忙碌着,或许会更好一些。

简单地回忆了几句往事,张顶天便说起了他在北京的生活,让李小民有时间来北京玩,到时候提前给他打电话,他可以开着车带着他玩,李小民也可以自己开着他的车玩,怎么着都行。李小民想,张顶天果然有办法,搞到了北京户口,成了真真正正的北京人,这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大多数时候,张顶天都在说自己的工程,说活不好干,钱不好要。说完一句,骂一句娘,哈哈笑几声,然后继续说。他的工程从祖国的西北一直到西南,在崇山峻岭、千沟万壑之间,在人迹罕至之处,他的设备,他的人,还有他的人民币,像那些茂密的树木一样,像那些绵延不断的隧道和桥梁一样,快速地扩张着,生长着。

中间,有电话打进来,打断了张顶天的讲话,张顶天挂了又挂,那边打了又打,契而不舍。张顶天又骂了句娘,无奈地朝李小民笑了笑,接通了电话。这时,另一个张顶天出现了。这个张顶天在加班,在开会,在协调,很为难,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电话挂了,那个张顶天又回来了,又骂了句娘,说生意真他妈的不好做啊!

好几次,李小民想问问张顶天,他还需不需要项目代表,哪怕是贵州的山里,哪怕是西藏,他都可以,至少可以试一试,试一试对他而言少不了什么,对张顶天而言呢?以前,他肯定觉得对张顶天也少不了什么的。以前的张顶天肯定会说,行啊,来吧,什么时候来都行,来试试,不行再另说。可现在就不一定了。李小民之所以说不出口,就是怕他一说,眼前的张顶天马上变成另一个张顶天,他没有见过却可以想象得到的张顶天。他不想看到那样的张顶天,也不想那样的张顶天在他听不到的地方骂娘。所以,他想说的话一直没说出口。

两个人说啊说,当然,主要是张顶天说,李小民偶尔插补两句,慢慢悠悠地喝完了将近两瓶酒。服务员已经进来催了好几次,打烊时间早都过了。张顶天表示不尽兴,骂骂咧咧地刷了卡,结了帐,叫了代驾,他们一起上了张顶天的车后座。

“你这是辆什么车?”李小民突然问。

“卡宴4.0。”

“怎么没买570?”

“什么570?”

李小民没有说话,假装睡着了。

现在,李小民躺在卧室的床上,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觉得这一切肯定根本没有发生过。就好像,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大大的床上,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老婆和女儿。他想有一个老婆和女儿的,尤其是一个女儿,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也没有什么母亲和哥哥。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母亲出去打工一直没有回来过。他从小就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

上次李小民见张顶天是在三年前,那时的张顶天还不是现在的张顶天。那时的李小民呢?

那天,李小民正在外头一个人闲晃荡,他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不过,肯定还在这座城市的魔掌里。他在想,今晚要不要回去呢?家里母女两人,一个欢迎他,一个不欢迎他,两个都怕他。他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回去,应该继续这么走下去,走着走着,说不定就走入了另一种生活,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而她们,也会慢慢地忘记李小民这个人,当他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个时候,母亲意外地打来了电话。

母亲是很少打电话给李小民的,李小民就更少主动打电话了。母亲之所以很少打电话给他,不是因为不想打电话给他,而是因为李小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当着面没有,电话里就更说不出什么来了。这也不是说李小民不爱母亲或者怎样,这些话题对他而言有些太大太陌生,他只是不知道和母亲该说些什么,跟她如何相处。他的生活里好长时间母亲一直是缺席的。等到母亲回来时,他们之间的陌生和隔阂已经无法改变了。

现在,母亲住哥哥李大民家,在这座城市的东边,李小民家在这座城市的西边。两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年能见个一两回,超不过三回。都是李小民去李大民家,带着妻女,过去吃顿饭,听几句他们欲言又止的话,然后就回来了。母亲想过来和李小民住的,帮他们带孩子,做饭收拾家,让他们夫妻俩心无挂碍地忙工作、奔前程。可李小民不愿意,他不习惯和母亲住在一起,很不习惯。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住在一起对谁都不好。李大民对此表示理解。有时候,李小民觉得其实他跟谁都不适合住在一起,应该独居才对,应该远离人群才对。可他已经结婚了,错误已经有了“结果”。“结果”在这错误里慢慢长大,长成了更大的错误,这应该怪谁呢?

电话里,母亲问李小民见张顶天了没有,张顶天找他呢!

挂了电话,李小民有些奇怪,张顶天有他的电话啊,怎么找到母亲那儿去了。他无奈地笑了。肯定是母亲给张顶天打的电话。母亲知道他和张顶天关系好。张顶天算是李小民唯一真正的朋友了,从小到大的朋友,从小学一直到现在。原先,他们俩的房子甚至都买到了同一小区。

李小民知道张顶天忙,全国各地各个项目上跑,一去就是几个月。也知道他压力大,生了二胎,又换了大房子,家里老父母,姐姐外甥,小舅子丈母娘,许多张嘴等着他填呢。很多次,李小民忍不住对张顶天说,养父母天经地义,别的那些帮不过来的。斗米养恩,石米养仇啊。张顶天说没办法,该帮还得帮。张顶天的逻辑李小民想不通,觉得这是自找苦吃。可他毕竟不是张顶天,张顶天不按李小民的生活逻辑来。

没一会儿,张顶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刚回来,约了几个初中的老同学,当初关系都不错,好久不见了,吃吃饭,喝喝酒,叙叙旧。

张顶天开着他的白色大众朗逸尾号570来接李小民。

一座上副驾驶,李小民就调侃地说:“怎么还没换成真正的570啊?”

张顶天笑着说:“换个萝卜,都快累吐血了,搞不好这个都没得开。”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陕菜馆,他们见到另几位老同学,有的变化挺大,有的只是比当年大了那么几号而已。包间满了,他们只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大圆桌上。酒菜还没上来,大家就已经聊得热火朝天。李小民偶尔说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听他们说那些学生时代的旧事。那些事如此遥远,他有点不确定自己身在其中。很快,他们就从当年说到了现在,从现在说到了未来。他们的现在和未来,一个比一个宏大,仿佛一个气球,越吹越大,越飘越高,是李小民不能触摸得到的。那晚,张顶天也说话不多,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笑呵呵地喝酒,招呼别人快吃啊快喝啊,好像他是主人翁似的。

他们这些人里,有些从小学就是同学了,有些是中学同学,都是他们镇上的,现在大都住在长安城里,可几年也见不上一回,平时也想不起打个电话什么的,除非有个什么事,或者有人牵头组织,可一般谁愿意揽这些破事呢。这次是谁组织的呢?张顶天吗?他不知道。

将打烊时,大家举杯提议,以后多聚多联系,凝聚同学之力,共创美好未来,一个个兴奋不已,当然不包括李小民。李小民只是觉得滑稽,这是他能想到的同学聚会,果然如此,如梦幻如泡影。他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参加什么狗屁同学聚会了,幸亏也就参加了这么一次,算是一次实践和验证。在他们将他排除出圈子之前,他自己先将自己从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圈子里提溜出去,免得大家尴尬扫兴。

各自散去后,张顶天开车送李小民回家。

张顶天一边开车,一边说下次再也不搞什么同学聚会了,一堆人凑一块吹牛皮,瞎扯淡,就是不说人话,真没劲。李小民笑了笑,没搭话,表示认同。接着,张顶天又给李小民倒了他肚子里的苦水:大姐家要盖房,二姐家孩子要上大学,大舅子要结婚,小舅子要订婚(他老丈人英年早逝,丈母娘体弱无力,媳妇是家里老大)……都等着用钱呢。李小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活该?不合适。他还是笑,跟着张顶天一起无奈地笑,笑出了声。李小民想,张顶天啊张顶天,真是顶着好大一片天啊!

到了小区门口,李小民下了车,给张顶天挥手说了再见,正准备进去时,张顶天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绕过车头,过来搂住李小民的肩膀,深情地说:“有啥事就说话,咱们兄弟间用不着客气。你要是愿意,来给我当项目代表也行,那玩意看几本书就能应付,你肯定没问题。”

李小民被张顶天的话说得有些感动,好久没有人给他说过这样的安慰话了。他看着张顶天,控制了一下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说道:“有你这话,兄弟我就知足了,要是真过不去,肯定少不了麻烦你。”

张顶天开车离去后,李小民站在原地,看着张顶天远去消失的方向,回味着张顶天刚才那些兄弟情深的话,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盼着别人对他说那样煽情的话,而那样的话现在只会被张顶天说出来。现在,张顶天终于说出来了,而他终于被感动了。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吗?他不知道。有可能是。想到这里,李小民又开始厌恶自己了。或许,张顶天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向来喜欢拍胸脯。

现在,李小民转向小区的大门口,仰头看着眼前一栋栋高楼里或明或暗的窗户,其中有一个是他所谓的家。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个不欢迎他,一个欢迎他,两个都怕他。他该回去吗?那是谁的家呢?到底是谁需要一个家呢?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李小民觉得应该在外面再走走,多走一会,在这明亮的城市的夜里,在这喧嚣的无人的夜里,一个人好好走一走。

李小民结婚时,本来想让张顶天当伴郎的,可张顶天死活不干。张顶天说自己是已婚人士,众所周知,已婚人士是不能当伴郎的。李小民说哪儿有那么多能不能的,我说能就能。张顶天说到底就是不当,说不能坏了规矩,让亲戚朋友笑话。李小民拿他没办法,只好另行找人。其实在他心里,没有人比张顶天更适合当他的伴郎了,这是他没结婚之前,甚至没找到女朋友之前就笃定的事情。可惜张顶天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三岁了。

张顶天结婚可真够早的,上大学时,第一次谈恋爱就私定了终身,刚上班就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属于先上车后补票,他妈不同意也没脾气。他妈岂止是不同意,简直要气炸了,骂张顶天瞎了眼,骂他没脑子上了贼船。在他妈眼里,南大毕业的张顶天,人如其名,给他们老张家好不容易挣来了脸面,可偏找了个中专生当媳妇,家境比他们家还不如,真是岂有此理。

张顶天的婚礼是在老家办的,宴席上的菜跟村长家儿子结婚时一个档次,烟酒比村长家还高一个档次,直接把村里人随礼的水平从五块钱拉高到了十块钱。

张顶天带着一身红妆的大肚子新娘,转着桌给人敬酒时,他妈隔着窗玻璃看着这个儿媳妇,越看越生气,咬牙切齿地骂道:“羞了先人了,丢死人了,哎嗨嗨……”

张顶天的两个姐异口同声地说:“妈,你快不要说了,说那些有什么用,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顶天他媳妇和他妈两个人都是急性子刀子嘴,用张顶天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对王”,怎么着都吃定了他。他母亲的那些话不用传到儿媳妇的耳朵里,看一眼婆婆的那张脸就知道了。换过来亦然。尽管两个人一个住老家,一个住城里,可一旦见了面,马上就能擦出“火花”来,像两只互不相让的斗鸡,时刻准备着把对方啄个一败涂地。这个时候,张顶天就头大了,不知道怎么办了,十足的孙子样。媳妇骂他:你简直不是个男人,结了婚当了爸的人了,还怕老娘怕得要死。老娘骂他:你还是不是我的儿?成家立业的人了,连个媳妇也管不住,一点用都没有。张顶天低着头,不说话,由她们说,任她们骂。有一次,他妈带着他们一岁多的小女儿来城里待两天,李小民和女朋友买了东西过去看望。他们坐下没一会儿,婆媳两个人不知道为啥就杠上了。老的扭过头去拉着脸一言不发,媳妇摔门出去直奔楼顶,吓得张顶天赶紧让李小民他女朋友上楼去看看,别出什么事。这边,他自己好言安慰自己的老母亲,劝她老人家消消气,身体要紧,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张顶天他妈是大苦大难里过来的,全凭自己撑起了家,老头指望不上,她自然是他们家的掌柜的,劳苦功高,说一不二。她觉得这是应该的,大家也觉得这是应该的。张顶天他媳妇凭什么当家呢?凭什么动不动给他儿子还有她脸色看?她有她儿子学历高吗?有她儿子单位好吗?有她儿子挣得多吗?她差得远呢!可她就当了她儿子的家,把她儿子管得服服帖帖的,让她只有捶胸顿足的份儿。有天半夜,李小民被张顶天的电话突然吵醒,说又跟媳妇干仗了,问能不能过来跟李小民挤一挤。意思就是说又被媳妇收拾了,半夜被扫地出门了。李小民哭笑不得,可他怎么搭救流落街头的兄弟呢。他和女朋友两个人租一间小房子,一张一米五的床,实在没地方安顿落难的张顶天啊。最后,李小民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去张顶天他们家附近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算是解了困。

刚毕业那几年,他们落脚城市,从这个城中村搬到另一个城中村,从这个局促阴暗的房子搬到另一个局促阴暗的房子。张顶天经常叫李小民过去吃饭,他媳妇厨艺确实不错,尤其是干煸豆角。张顶天媳妇在李小民面前表现得很是通情达理,一点不像个难说话的人。李小民要是客气几句,张顶天他媳妇就会说:看你说的那话,你和张顶天是什么关系,发小啊,跟别人能一样?说得那样真诚,几乎让李小民感动了。李小民想,他和张顶天是不应该见外的。

很多个傍晚,李小民和张顶天站在六楼的屋顶,双手搭在围墙上,看着这一大片城中村之外那一片大得无边的城市,城市里的那些洋房小区,会有他们的一套房子,一个像城里人一样的家的。他们相信不会太远。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时,他们端坐在张顶天家的那张被子乱堆的床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彩电,电视屏幕上有少量的雪花闪烁。国歌奏起时,他们一下子从床上蹦到地上,站得直直的,像军人一样敬礼,差一点泪流满面。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凑够首付,准备买房的时候,才发现可供他们的选择实在不多。城市的繁华热闹处,只是他们的风景,那是别人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只能在城市的边缘。其实,张顶天本可以买套好房子的,可惜需要他接济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他又不能拒绝,只能先别人后自己。最后,他们一起在南郊大学城的某个小区买了房子,两个人前后楼。当时,那个小区的南边和西边还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周围大学是不少,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李小民本来想买在西郊的,那边虽然厂子多,空气差,毕竟相对方便些。可张顶天非要他俩买在一起,给他说大学城的规划,人文环境,闹中取静。李小民终于被他说动了。

房子还在盖时,他们俩就去实地查看过好几次,硬是说服工地的工人,戴上安全帽,挤上摇摇晃晃的升降电梯,在他们还没成型的房子里看了又看,量了又量。商量着怎么装修,什么风格,哪儿放什么,什么家具。他们俩前后楼,多近啊,有事没事喊一声就听见了,就来了,多好啊。

李小民领完结婚证,张顶天刚好买了车。车是他们俩一块去提的,白色的大众朗逸,尾号570。

“这号好啊,下次换车肯定就是雷克萨斯570啊。”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我的婚礼就570当头车了,你给兄弟我当回司机。”

“不搞个奔驰宝马啥的?只要你愿意,我肯定没问题啊。”

“那就这么定了。”

李小民结婚前夕,张顶天刚好在贵州出差,特地请了假回来,和媳妇两个人一身正装,

作为李小民的自己人,笑着忙前忙后,出谋划策,让李小民轻松不少。

那一早,在鞭炮声中,李小民坐着张顶天的570,接来了一身白纱的妻子。他们每个人都青春洋溢,有着让人羡慕的面孔和神态。他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

婚礼上,张顶天知道李小民不胜酒力,敬酒前,给酒盅里偷偷兑了好多矿泉水。李小民的母亲和哥哥当然也在场,他们当时还生活另一座城市。李小民母亲讲话时,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他哥也流泪了,张顶天和他媳妇也流泪了,许多人都流泪了。李小民没有。李小民的眼泪早就流过了。那是在前几天,在上班去的通勤车上,他想到自己竟然长大了,竟然要结婚了。他想起父亲和爷爷,两个最爱他最包容他却早早从他生命中退场的人,他甚至都不能清晰地想起他们的面容了。要是他们还活着该多好,要是他们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该多好。可惜他们不会了。想到这里,李小民的眼泪就下来了,只有几滴泪,很快被他悄悄地擦掉了。

婚礼结束后,李小民和妻子一起看礼单,看见张顶天和他媳妇一人随了一份礼。

李小民的新婚妻子笑着说:“这个张顶天真有意思。”

李小民没有说话。

李小民已经好多天没见张顶天了,这是很不寻常的事。他只听说学校里那一帮子混混,最近又在外面跟人打了架,还打死了人。张顶天平时跟他们有些交情,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有没有他的份儿。李小民希望与他无关,不然就麻烦了。

李小民和张顶天租住在学校外面的村子里,学校没有宿舍,大家都在外面各自找地方住。和他们同住一屋的还有其他两个人,都是他们镇上的。四个人里,李小民和张顶天走得最近,经常一起结伴而行。他们四个人睡在一张大炕上,李小民靠着墙睡在最右侧,张顶天紧挨着他。其实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李小民就和张顶天在一张炕上睡过,睡了不到两年。那是在李小民的母亲打工回来之前,也是在寄住在三姨家的哥哥回来之前。那时,李小民吃在奶奶家,一个人住在他们家,整个家里他说了算,他想让谁住进来就住进来,他想在家里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母亲和哥哥回来后,李小民就感觉家不再是他的家了,他好像也不再是他自己了。接着,他和母亲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一场你死我活、旷日持久的战争。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胜者,每次他们都彼此遍体鳞伤,却从不认输。最后,可能他们都累了,漫长无尽的沉默便在他们之间开始了。

李小民早熟,经常跟对面职教中心的几个男生女生一起混,吃夜市,打牌,说一些百无禁忌的笑话,当然,也追女孩。用张顶天的话讲,高中二年级的李小民已经提前过上了成人生活,这让他羡慕不已。虽然张顶天长得高高大大,力气大,篮球打得也很好,跟几个著名的混混也比较熟,可见了女生,向来只知道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半天说不出一句顺溜话来。所以,他愿意去窥探李小民那个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他帮李小民写的情书提意见,帮李小民的约会出点子,甚至还出头帮李小民把一个潜在的情敌揍了一顿。李小民自然对张顶天毫无保留,绝对信任,愿意带张顶天进入到他那个有些放纵颓废的世界里去。尽管张顶天愿意,可当他真正站在那个欲望的世界跟前时,还是有点害怕。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能否掌握得了那些看起来很诱惑人的东西,所以宁可按兵不动。

李小民突然想起上个月会考的事情。考前一个小时,他们收拾好,正要出门时,张顶天“呀”了一声,他们三个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张顶天。张顶天紧张害怕地说:我的准考证不见了。于是,大家一起开始找,席子底下找,褥子地下找,被子里面找,抽屉桌子上找,窗台门背后找,地上角落里找,找了又找,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问张顶天:身上仔细找了吗?张顶天冒着汗答曰:当然找了,所有的兜都翻遍了,没有啊!大家又各处仔细找了一边,还是没有,离开考只剩不到二十分钟了,他们三个不能再等了,必须走了。这时,张顶天突然仰天长啸道:天要亡我啊!李小民他们几个都懵了,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马上又把笑绷住了,因为大家看到张顶天真的哭了。正当他们带着愧疚准备离去时,张顶天哭着又摸了一遍自己的裤兜,结果,一下子就摸出了那张神秘失踪的准考证。张顶天马上破涕为笑,又露出了无赖的表情,跟着他们一路跑着去了学校。

张顶天就是这样,像个活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做出戏剧性的动作,说出戏剧性的话,给无聊的高中生活平添许多难得的谈资。这或许也是张顶天可爱的地方,有点像长不大的男孩。不像同龄中的大多数,要么已经变得狡黠世故,要么已经变得麻木迟钝,要么如李小民一样放浪不羁。张顶天有点像特殊的一个。李小民喜欢这特殊的一个。

这天晚上,都快睡了,张顶天突然警觉地出现在门口,也不进来,压低嗓子把李小民叫了出去。

在漆黑的村路上,借着朦胧的月光,张顶天稍显悲壮地对李小民说:“哥出了点事,得出去躲一阵,这些你先帮哥看管着。”

说完,张顶天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已经不走针的破手表,一把锈迹斑斑的仿冒瑞士军刀,一个袖珍手电筒,还有一沓学校食堂的饭票。

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在李小民手里,张顶天接着说:“哥能不能回来上学还不一定呢,搞不好就此亡命天涯了。这些东西你先替哥收好,一年之内我要是回不来,就都送给你了。”

尽管张顶天说得声情并茂,一副壮士一去有可能不复返的样子,可李小民还是觉得想笑,觉得这事有些滑稽,但他还是忍住了,收下了张顶天托付给他的那些东西,朝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硬是逼着自己说出了那三个字:放心吧。说完,他就在心里大笑了起来。

没多久,张顶天就回来了,重新睡在了李小民旁边,重新和李小民一起结伴而行。张顶天认识的那几个混混确实打死了人,其中一个拒捕时被直接击毙。打死人时,张顶天也在场,可他只是在场围观,许多围观的人都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和自由是毋庸置疑的。

这次事件,把张顶天吓得不轻。作为家里的独子,他在他们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他父亲一心给村里小学看门,养牛,家里大小事情全靠他妈撑着。他妈小时候是从河南逃难来的,受尽艰难屈辱,饥饿的记忆三生难忘。流落异乡后,亦是受尽白眼刁难,这更让他妈对张顶天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莫大的厚望,从名字上就看得出来。如果张顶天出了事,上不了学,那怎么光宗耀祖?怎么给他受尽苦难的老母亲交代?他想必想到了后果的严重性,所以自此踏下心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李小民还是老样子,高中远离母亲和哥哥,自由又重新回来了。那是一种更大的自由,和以前不一样的自由,李小民身在其中,迎面而上。

李小民靠在操场边的一棵槐树上,看着一帮同学在追逐一个破足球。

操场上的浮尘几乎能淹没脚面,他们蜂拥着跑来跑去,肯定吃了不少土,更多的土被他们搅动起来,变成低低的昏黄的云,笼罩着他们。他们不是踢比赛,也不朝远处踢,而是看谁踢得高,“砰”的一声闷响,破了皮的足球跟二踢脚似的,上了天,高过树,高过电线杆子,甚至高过旗杆,然后在一声闷响中落在地上。

李小民不想加入其中。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只是即使加入了,估计跑个半死,连球一次也摸不到,还不如当个安静的看客就好,也安全。李小民能想到瘦弱孤倔的自己跑去踢球的场景: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他们又挤又碰,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他们肯定又要嘲笑他,甚至侮辱他,而他只能生气,或者,只能偷偷生气,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知道他拿他们没办法。他胳膊腿那么细,打不过他们,也骂不过他们。他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一只古怪的猴子。这个猴子死了父亲,哥哥被送到了亲戚家,母亲外出打工去了,跟着奶奶生活,实在是个可以随意捉弄的对象。

他们的判断是对的。无论他们怎样欺负李小民,他都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他们肯定觉得他太窝囊了,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有时候,李小民也会想象着,不顾一切地反抗,跟他们拼命,那样他们就怕了,就不敢对他放肆了。可他想了无数次,却从未实践过,这让他觉得自己更窝囊了。就像在奶奶家,每到吃饭的时候,仅有的一个菜端上来,李小民要是多夹几筷子,两个叔叔的脸色就不对了,那种明显的鄙夷让他无地自容。他知道他们嫌弃他,可他还讨厌他们呢。他只能忍气吞声。他无处可去。他盼着自己早点长大,最好一夜之间就能长大,可惜不能。所以,他只是在奶奶家吃,不在她家住。他一个人住在自己家,住在那个大大的院子里。奶奶问他怕吗?他说不怕。不怕是假的,只是没有那么怕,只是相比较屈辱感而言,害怕就算不得什么了。

一个人住在大大的院子里,最难熬的其实是孤单。一个人时,李小民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想事情。他想父亲,想他们都说已经死去而他拒绝承认的父亲。他觉得父亲只是去了远方,迟早会回来的,而不是在那个长满了荒草的土堆子里。他们让他去上坟的时候,他坚决不去。所以,他们都骂他孽子,不孝。他也想母亲。母亲离开时对他说过几天就回来的,他天天跑去车站等,等了一个多月,等到众人皆知。后来他不等了,每天放学回来,在家里一边小声地唱着《世上只有母亲好》,一边流眼泪。现在他不流眼泪了,他只是想母亲,想着想着,他觉得母亲会不会也像父亲一样不再回来了,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呢?母亲当然会回来,三个月或者半年,回来一次。母亲每回来一次,李小民就觉得母亲陌生了一些。那个回来的人,只是长得像母亲而已,真正的母亲说不定已经走远了。

李小民很想有一个玩伴和自己住在一起,一起说说话,保守彼此的小秘密。他们村子的那几个不行,他们有自己的家,他们的父母也不愿意他们跟李小民这样一个所谓的“野孩子”日夜相随。形单影只的李小民,有时候觉得好难受好难受,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能拉自己一把的人。

李小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朝他喊话了。

“李小民!李小民!”

李小民循声望去,看见一张病黄的脸,正朝着自己笑着喊话。

“发什么愣啊,来啊,来踢球啊!”

李小民认识那个人,他叫张顶天,是隔壁班的住校生。他们背后都叫他河南侉子。听说他母亲是河南逃难过来的,听说他父亲是个窝囊废。这都是别人说的,在张顶天背后说的。他们不敢当着张顶天面说。张顶天长得又高又壮,做操站队时都站在最后一排,踢球时能一脚把球踢到云里去。张顶天可不会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他也从不欺负别人。张顶天的书念得也很好。有一次摸底考试前,他翘课去了隔壁镇上赶集,回来时,考试时间已经过了大半,班主任教训了他一顿,本不想让他考的,却又想看看他能考出几分来,想看他笑话的,结果他竟然考了一百分。

就是这个张顶天在喊李小民踢球。

“你们踢,我踢不动!”

回了张顶天的话,李小民的眼睛就一直跟着张顶天在操场里跑来跑去。李小民想,张顶天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啊!

很快,在中心小学五年级二班的李小民,就和隔壁一班大块头的张顶天成了好朋友,并把张顶天从学校宿舍拉到了他们家,和他睡在了一张炕上。和张顶天成为好朋友后,就很少有人欺负李小民了。

某一天,当李小民和张顶天两个人并排坐在戏院的土墙上,无聊地晃荡着四条腿的时候,一辆桑塔纳从他们眼前一阵风似的开了过去。

他们都认得那辆车,那是乡长的车。

李小民撇着嘴说:“他以为他坐的是飞机!”

张顶天不屑地说:“他以为他坐的是火箭!”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咋不上天去呢!”

说完这句,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李小民说:“等我长大了,也得有那么一辆,比他那辆还要好。”

张顶天说:“我也一样。”

李小民说:“我的就是你的。”

张顶天说:“我也一样。”

本文原刊于《延河》2020年11期

吕不二,原名吕荣波,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永寿人,八三年生,长于渭北乡野,现居塞北乌兰木伦河畔,自由职业者。在《长江文艺》《美文》《青年作家》《黄河文学》《文学港》《草原》等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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