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君丨故乡的桔园
四月，桔子花儿开了，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独立在异乡的窗前，遥望着远方，心，又飞回了故乡，回忆又跌进了童年。故乡的桔园若还在，此时，也该是繁花满枝，清香四溢了吧?
我的家乡在湘西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山青水秀，果木成林。在我家门前，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桔园，种有几千株桔树。也不知这些桔树是何时栽种的，从我记事起，它们就已经高大茂盛、形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葱翠桔园了。散种的桔树都是矮小的，很多枝条几乎都垂地了，唯有这桔园里的桔树，株株高大挺拔，虬枝交错，根深叶茂，就连高大的成年人进入到桔园里去，也无需弓背弯腰。爸爸说，桔园是大队上的，是公家的，公家的桔园由园艺场管理，可我从未见过场部的人在守桔园，只是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有很多大人在园子里忙碌。有时是锄草，有时是整枝，有时是喷药，有时则是把一担又一担臭熏熏的人畜大便埋在桔树底下。桔园在那段时间属于大人们，余下的大多数时候属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桔园是我们童年的乐园。
春天，万物生长，长得最快的就是那些花花草草了，农家的孩子们，也在这时开始扯猪草。桔园，是我们扯猪草去得最多的地方，桔园里的猪草多得扯不完。我们喜欢去桔园扯猪草，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好玩。通常，队里三五个小伙伴在放学后拎着个竹篮，相约来到桔园，找到几处猪草多的地方，迅速把竹篮采满，然后就开始玩了。有时，我们折下篱笆上的竹枝，将摘来的五颜六色野花插在竹枝的叶柄里，开心地叫着：“噢，噢，我的竹子开花了，开了好多好多的花!”有时，我们用砖头搭起灶台，捡来破碗当饭鼎，拾来瓦片当炒锅，捧起泥巴当饭煮，扯来青草当菜炒，玩起了过家家。还有些调皮的伙伴甚至模仿大人教训小孩的口气和表情，学得惟妙惟肖，逗得其他小伙伴们哈哈大笑。有时，我们玩捉迷藏，别以为桔园捉迷藏好找，你不知道，几千株桔子树枝叶相连，浓密得几乎透不下阳光，小小的我们又能轻巧地爬到树尖上去，要把藏着的伙伴们一个个找出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呢!有好几次轮到我找的时候都认了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藏的伙伴得意洋洋地从桔树尖上滑下来……春天的桔园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花香，我们在桔园里尽情地玩着，总是忘了回家的时间。
夏天，桔树上挂满了青青的小桔子，夜里，一阵风吹过，我总能听到桔果簌簌落地的声音，我问爸爸，为什么那些桔子这么轻易就让风吹落了，还没熟呢，多可惜呀!爸爸说，桔子结得太密了，为了保证大部分果子正常成长，一些较弱的果子跌落是正常的现象。其实这些跌落的果子也有它的用途呢!它可是一味常用的中药哦!于是夏天的时侯，我们便常常去桔园捡青桔果了，捡回来后就按大人说的方法用刀子切成两半，摊在簸箕里晒，等晒得又干又硬时，就拿到城里的中药店去卖。每次卖得的几毛钱就被我们小心地积攒起来，嘴馋的时候就拿一两毛出来买几个红红绿绿的辣椒糖或是一根冰棍儿，品尝着自己用劳动所得换来的糖果，那滋味，真是又甜蜜又自豪啊。
夏天的暑假，桔园又成了我们的避暑之地。当知了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热啊、热啊”的时候，我们正躲在桔园的树荫下乘凉呢。跟着我们一起在桔园里厮混的还有各自的小狗、小鸡、小鸭。桔园里有几口灌溉用的大水塘，我们把鸭子赶进水塘，自己则带着小狗懒洋洋地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透过白花花的太阳穿过树叶射进的束束金光，看着母鸡带着小鸡在树下刨土觅食，那真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了。有时我们会蹑手蹑脚地走到树下，捉来许多知了，拿掉它们的翅膀，扔进池塘里，看鸭儿们为了争食在水里扑腾争抢的憨样，不禁乐得哈哈大笑。
秋天，桔子熟了。墨绿的桔叶间挂满了红红的“小灯笼”。有人说桔子熟了是金黄色的，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故乡桔园的桔子熟透了都是橙红色的，一个个红色的桔子圆润饱满，像打了蜡一样在太阳下闪燿着晶莹的光泽，散发出柑橘特有的芳香，叫人馋涎欲滴。这时，桔园的入口处便会放了几丛干荆棘，我们便不能随意进入桔园去玩了。偌大的桔园，在秋天倒显得有些寂寞了。
到了采摘的时候，桔园又空前地热闹起来了，一连好几天，大队上没有其他农活的人都会被叫来摘桔子。女人们在树上树下不停地摘，男人们则一担又一担地往场部挑，收获的喜悦洋溢在脸上，丰收的笑声在桔园的上空久久回荡。小孩子们这时也蹭到大人们身边，时不时地拿几个桔子来吃。那桔子啊，个大皮薄汁多味甜，真是好吃极了。一不小心，几个桔子一眨眼工夫就下肚了。
冬天，采摘后的桔园又向我们开放了，我们继续在桔园里玩过家家、捉迷藏，在桔树上攀援、跳跃、翻腾，在桔树粗壮的枝条上挂起粗麻绳，绑住一块小木板做成简易的秋千，开心地荡着……桔园又成了我们畅玩的乐园。下雪时，桔园又变成了另一片天地，雪花降落在桔园，我们在桔园里打雪仗，从那边跑到这边，又从这边跑到那边，甩掉了父母给捂在我们头上的毛线帽子，敞开了被大人们扣得紧紧的棉袄，摇落了一树又一树的雪花。雪下得深的时候，我们便在桔园里堆起了雪人，两个小黑石子做的眼睛，一只红辣椒做的鼻子，几根干稻草编的小辫子，两根桔枝做的小手，一个可爱的小雪人就做成了。直到树上挂满了冰凌，再也不能去桔园疯玩，我们还趴在窗台上，痴痴地望着桔园，盼望着春天早点到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桔园凋败了。我外出求学回来，门前的桔园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杉树苗。爸爸说，桔树已老化，产量大减，而且销路不好，价格不高，大队已将桔园承包出去了，承包人挖了桔树种了树苗……
桔园就这样消失了，伴随着桔园一起消失的，还有我们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在远离故乡的地方，在浇筑着钢筋水泥的城市，再也没有故乡那望不到边的桔园，再也吃不到用农家肥种出来的新鲜甘美的桔子，今夜突然想起晏殊的这句词，不禁潸然泪下。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吟哦着关于桔的这句诗，一种淡淡而又绵长的乡愁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但愿今晚的清风能将故乡的桔园送入我梦中，桔园里那一盏盏小小的桔灯，照亮我回家的路途……
作 者 简 介
李君，笔名“小雨纤纤”。现为湖南邵阳地区某医院护士，
中国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闲暇时喜欢写点文字，做做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