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忠佩丨在瑶湾,读一段诗礼风尚
一场雨后,霭在玛瑙山的山腰往山尖上流动,轻飘,曼舞,却没有在瑶湾的山林间离去的意思,而山下的田园已是一层厚厚的新绿托着一层金黄,空气中逸着淡雅的清香,那是油菜花散发的香气。一畦,一丘,一垄,有风从油菜花上拂过,就成了片,一片片的摇曳起伏,宛如花海。油菜花荡漾的田野,蜿蜒的小径连着石拱桥,路旁有木的瓜架正在等待藤蔓的攀援。随着小径的溪水,由远而近,一直淌着三望源峡谷的水响,向着一层层叠起的石坝漫溢。
瑶湾的春雨,还没有下到酣畅淋漓的程度,只是湿了青石板的小径,青草的叶尖上有了露珠样的雨水,却可以感受到春雨与大地相融的体温,以及气息。做一滴雨水是幸福的,它可以在草的叶尖和花蕊上栖息。田园的土,酥软,湿漉,恍惚间就有瞬息万变,仿佛有一层新鲜的嫩绿随时在唤醒,在生发。风,是温柔的,连油菜花的花香都不能消隐。田野上,蜜蜂在围着油菜花的花蕊打转,蝴蝶随着油菜花的花香飘飞,牛儿在田埂上悠闲地吃草,在远处,还有霭的曼妙。而这一切,是否是春风春雨的针脚在不停地织出呢?水在清溪,草在田埂,油菜花在田园,树在山峦,它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披露瑶湾春天的秘密。
好几次,我从考水的维新桥溯溪而上,过四姑桥,再从迎恩亭步入瑶湾的水碓坊、钟鼓楼、戏台、牌楼、念恩堂,一路去了瑶村坦和樟村,这是一条能够串起考水与瑶湾千年脉络的路径。细细地追寻起来,考水能够与遥远的后唐长安对接,只要你摸到唐昭宗李晔的门槛,就可以找到一次朝廷的变故和皇子昌翼改姓的遗墨,以至中国“明经胡氏”在考水的发源与“明经书院”的声名远播。血脉,融通了一根线状的村庄历史,一如槃水的源远与流长。时光悄然,漫漶,却有刀刃般锋利,村庄的先人建立的路标在风化,栽种的老树在萧索、枯空,而那些老房子老建筑呢,都在老地方掩藏、泯灭,甚至沦为废墟……千年的村庄历史与面临的现实,需要怎样的聚焦?考水的村庄,瑶湾的田园,在千年的春天里曾有多少人记忆,又寄予多少人的想象?那些徜徉在小径,抑或在钟鼓楼前伫立的人,是否有我同样的心境与遐想呢?
“一个人一旦关上了身后孩提时代的小小门户,他就进入了魔幻的花园。花园的幽暗之处闪烁着希望,道路每一个拐角都闪烁着诱惑……”瑶湾的主人程汉龙俨如走入了康拉德笔下,瑶湾就是他心中的神秘花园。他和他的兄弟,除了挖掘诗礼人家的耕读文化和复原村庄历史风貌,就是在鸡犬相闻的村庄自耕自种,呵护着原生态的田园与山水……行走在春天的瑶湾田园,到处是随风而漾油菜花,并以一种奔跑的姿势,托起金黄的烈焰,浓烈、汹涌,宛如不息的潮汐。许是风声与蜜蜂嗡嗡之声推波助澜,金黄的烈焰里有一种迷幻与缭绕之音,一如油菜花花朵低声部的合唱。瑶湾的春天,不只是油菜花的一种表情,周边的山上还有报春花、樱桃花、杜鹃花、山茶花、木槿花争相斗艳。春天里,无论凝眸还是回望,瑶湾都有绽放的花朵。
“考槃在川,硕人之宽”。考水的前称为槃水,而槃水取义于《诗经·卫风》。槃水河的波纹在荡漾,映着天空的蔚蓝,也映着瑶湾的前世今生。瑶湾“诗礼人家”的牌楼,还原了婺源人朱熹“明经学校,诗礼人家”的题墨,笔墨里不仅藏着村庄的底气,还透出明经书院一时“四方学者云集”,“历数年,学者至盈千人”的气象。回廊、院落、池塘、以及幽篁、腊梅、春梅、垂柳,是瑶湾诗礼人家建立田园上的意境,在曲径的通幽处,必然是一片豁然开朗的诗意田园。而向着牌楼的念恩堂堂前呢,一年四季都有说不完的感恩话题。瑶湾的诗礼廊桥与和顺拱桥,一头连接诗礼人家的历史,一头连着瑶湾人通往春天的脚步。
我对乡村的亲近与热爱,直接表现在对城市喧嚣的疏远。我庆幸,在婺源近郊还能找到瑶湾这样一个自然宁静的去处。即便有些许的芜杂,也不会影响它的淡雅、朴素、明净,还有安恬与逸趣。连绵叠翠的玛瑙山,宛如包裹着瑶湾田园上诗礼人家的花朵,经年在向着春天诗意绽放。
(图为胡红平摄)
作 者 简 介
洪忠佩:江西婺源人,鲁迅文学院结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理事,江西滕王阁文学院特聘作家。发表散文、小说等作品三百多万字。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文学界》《四川文学》《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等,多次获奖并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多种选本,出版散文集《影像·记忆》《婺源的桥》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