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房子父亲的家

父亲的房子父亲的家

□徐勤婷

过去的时光仍持续在今日的时光内部滴答作响。

——爱德华多.加莱亚诺

当父亲终于站在他耗尽所有积蓄建成的房子前,我并没有问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去问一问矗立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不是他心里的房子的模样。我相信这座房子已经在父亲心里存在了太久。而站在屋前的父亲,脸上依旧是满满的笑意,就像他几十年来一直就住在那样的房子里。
记得小时候每每秋风起时,父亲便会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开始每年必做的事情。那就是忙着给我家的厨房的墙上重新糊上一层泥。那墙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墙,只是用芦苇编成的薄薄的一层。经过一夏天的风吹雨淋,芦苇墙上面绝大部分的泥土已经剥落了,它根本无法抵挡将近的寒风。姐姐和我负责提水,弟弟妹妹负责和泥,父亲负责把泥和上些麦秸稻草秸之后糊上墙。弟妹常常脱了鞋在泥里来回跑。在父亲的带动下,记忆中的每年必做的那件事情好像一直都和辛苦没有多大关系。父亲带着我们几个几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便为那个他称之为“只挡君子不挡小人”的墙换上了新装。
身为小学校长的父亲绝对是当时村子里的文化权威。记忆中他那些年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除夕的午饭。刚刚吃完早饭,村子里面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来到我家,手里或多或少地带着几张红纸。而父亲则早早地就准备好了笔墨,铺开了桌子,每一年的重头戏也就开演了。父亲忙着挥毫泼墨,我们几个也闲不下来,帮忙把父亲写好的暂时没有取走的春联一字排开,不消一会,我家的院子里就排满了大大小小的春联。偶尔遇到有风的天气,我们还要各处去寻砖头块之类的东西把那些春联压住,等着墨迹干了再把它们摞起来。有时候一本年历上的春联都抄写完了,还有很多春联没完工。父亲便会临时一边编一边写,好像那些个吉祥话早就住在他心里了。母亲在旁边照例要埋怨几句“不仅贴人工还要贴笔墨”的话。唠叨完了,又照例替父亲再热上一遍饭菜。父亲听了也还是淡淡地笑着,不作辩解,每年除夕还是早早地就备好了笔墨。大年初一一大早,一向不喜欢瞎跑的我一定会满村子溜上一圈,看着家家户户门上贴的父亲写的春联,想着自己也为这新年的喜庆付出了努力,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别人体会不到的快乐。那时每有乡邻来请父亲代读代写书信,听着他们那些个感激的话,年幼的我对文字便也早早地就充满了各种向往和想象。
父亲好像天生拥有一双巧手。他自制的从水井里捞桶的工具几乎从来没有为他丢过脸。从未学过电器修理的他也很少让请他修收音机的人失望过。家里面的收入肯定少不了父亲每年嫁接桑树苗那一份。小时候样板戏台上的汽油灯只有我的父亲才能点亮。而台下伴奏的肯定少不了我那能干的既会拉二胡又会弹三弦还会吹笛子和箫的父亲的身影。为了为小学创收,父亲从外地学会用电灯孵小鸡。我不记得如何去识别炕房里的温度和湿度,只记得那些年每隔几天,全校老师和他们家里的孩子们便会聚到我家,大家齐心协力把那些个孵不出小鸡的鸡蛋消灭掉。完成了吃的任务,大家照例会拿出我家的那些吹拉弹唱的工具,不大的院子里瞬间就会充满欢快的音乐。那些大人笑小孩闹的场景定格在旧时的记忆里,每每想起便不禁莞尔。
还记得那时候,父母亲的工资非常低。很小我就理解了两个词的含义。一个是“透支”,另外一个是“赤字”。家里面好像很少有不欠债的时候。四个孩子的各种花费还有母亲的体弱也曾让父亲纠结过是否要改行。听母亲说县剧团很看好父亲的技艺。大队里的干部也多次劝说父亲去任个一官半职。而父母最终都坚持下来做着平凡的老师。父亲说是习惯了学校的清净,母亲则说是不舍得学生的一张张笑脸。因此直到一九八九年,我们家才建成了砖墙瓦苫的堂屋。当时很多人家早就住上了比我们家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我们家因为四个孩子一直在读书也一直保持着负债前行的模式。一路走来,父亲一直都是笑着过日子,我以为几十年来他从来就没发过愁,所有的困难到他那都会变得云淡风轻。若干年后,我和弟弟妹妹相继也走上三尺讲台,父亲每每和新交故友提及,欣慰之情溢于言表。而彼时已身为人母的我也才真正地知道生活绝不止是“诗和远方”。
不用问父亲面对着他那前后几村绝对算是气派的大房子时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退休后的父亲带着他的小剧团在他的新房子里,忙着写小剧本,忙着排练,忙着演出,忙着学新乐器的的那股热情,感受到他一直以来对生活对工作对家人的积极乐观的心态。都说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我想所有曼妙的音符和文字都是从“家”的土壤发出,一路衍生演绎绚丽芬芳,随流年更替,看活色生香,更行更远……

作者简介:徐勤婷,淮州中学英语老师。一边辛勤工作,一边享受生活。闲暇之余用文字温暖心灵,记录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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