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霄丨乞丐与富婆
老街是个穷街。说老街是穷街，其实，老街失去昔日的繁华。
人们随着兴建城市溜走，老街像被遗弃的老人，伴陪着潮起潮落，没来得及游走似的残鱼，在即将干枯的河道里生存。
老街房屋陈旧，住的都是些游民。算卦的瞎子，无业的瘸子，游手好闲的小偷，年迈的乞丐，还有一些，租不起房的打工仔。这样的老街穷，就名副其实了。
老街穷，不养人，更不养生意人。生意萧条，生意人纷纷搬走。
柳妈的店铺搬不走。
柳妈的店铺不大，只卖些烟酒饮料，日常用品。柳妈是老街的老户。柳妈出生在老街，老街把柳妈养大，柳妈不嫌弃老街。柳妈六十来岁，穿戴得体，做事干净利索。虽然柳妈的孙子都读高中了，却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街坊依然都喊她柳妈。柳妈勤快，两手闲不住。每天早晨，柳妈在街上洒洒水，把街道打扫的干干净。门口，摆放着一张小桌，放几个小凳子，便于路人歇脚喝茶。
“咚——咚——”是算卦瞎子，肩背脏兮兮的帆布包，竹竿敲打门前地面。柳妈走出来，瞎子站在门口，柳妈说，要烟。
柳妈没问啥烟，顺手把瞎子常抽的烟递过去。
瞎子一手扶着竹竿，伸出另一只干枯的手。烟，落在手里。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纠缠在一起，挤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嘴张了张，勉强蹦出两个音符，赊账。
柳妈说，你忙吧。
柳妈不怕瞎子赊账。瞎子难，一天挣不了几个钱。瞎子挣钱难，不狂化，不几天还一次账。
瞎子走了，酒鬼来了。
酒鬼爱喝酒，一天三喝。酒鬼四十来岁，衣服脏啦吧唧，裹着健壮的身躯。酒鬼屁股刚沾着桌前的凳子，话就蹦了出来，柳妈——拿酒。
柳妈说，还喝呀！
酒鬼龇牙一笑，白亮亮的牙齿，闪着亮光。酒鬼喝酒不抽烟，牙齿自然白亮。酒鬼笑着说，柳妈，我啥都听你的，就是喝酒，说句话改不掉。
酒鬼的确很听柳妈的话。
初时，酒鬼顿顿来喝酒，早上，中午，晚上，不喝的醉醺醺不走。喝过酒，含糊不清地扔下一句“赊账”，人歪歪斜斜地飘走。
柳妈不怕人赊账，赊账的人都难。俗话说，买酒的不怕大肚汉。酒鬼，酒喝得越多越好。酒鬼虽是酒鬼，却不赖账。
酒鬼欠账一千多块，酒鬼失踪了。
柳妈的小店，满打满算，几千块钱的货。瞎子赊账，瘸子赊账，乞丐赊账，酒鬼一下子就赊了一千多块。资金都赊出去了，咋进货？
半个月过去，依然不见酒鬼。
以往，酒鬼赊账不到一百块钱，就还账了。柳妈相信他，所以才赊这多账。酒鬼不会是个骗子吧？
柳妈——拿酒来。是酒鬼。
柳妈惊喜，说，半个多月，你钻哪儿去了？
酒鬼说，奶奶的，我失手了，刚从号里出来，柳妈别怕，过几天就还你账！
柳妈吃惊说，你是小偷？
酒鬼说，我本来在工地打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工资分文没给。我和工头找领导说理，领导不讲理，钱不给，还找黑社会的人，把我打了一顿。柳妈，他们领导明目张胆，把工程款装进腰包，那不是明偷吗？我他妈的流血流汗，下黑力，还得不到工钱，他们明拿，咱就暗地去偷！
柳妈一听，很生气地说，那也不行！你走吧，钱我也不要了，我不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柳妈平时说话和气，没想到，柳妈会生这么大的气，酒鬼说，柳妈，你——
柳妈缓了口气说，领导贪污，是他们的事儿。总有一天要清算他们的账，会受到法律制裁。咱做人做事，要有骨气，不能缺德，不能坏良心。你年轻轻的，身强力壮，这里干不成，可以再换别的地方干！你要是听我的话，酒，照样供你喝，不听话，别来我这小店！
酒鬼听了柳妈的话，改邪归正，做了业务员。后来，升了业务主管。只是，依然喝酒。
柳妈说，你喝酒，我不反对，别喝多，喝多酒，伤身体。
酒鬼呲龇牙说，习惯了，俺没慢慢改。
酒鬼话音刚落，只听柳妈喊了一声“站住”，快步奔到街对面。
一位邋遢的老人，正要悄悄绕过柳妈的店铺，被柳妈的喊声，激在哪里。
邋遢老人，是个乞丐。
柳妈放低声音说，你欠钱不还，咋还躲我呀。
乞丐老人勾着头，好久才说，我……
柳妈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讨要的钱，都扔（泡妞）了。你这么大岁数了，儿子不是打工艰难，会顾不上你？你讨要的钱，节约起来存一些，帮帮儿子。人老了，儿子是你的天，是你的地。就像一个国家，国家富裕了，咱百姓就能过上富裕生活。你儿子出息了，你才有福气。
柳妈语气严厉，乞丐老人没有生气，低着头走了。
乞丐老人来了，乞丐老人来还账。
柳妈接过钱，点了点，乞丐老人那些五角，一元的碎钱，说，这一百块钱不要还我，你存起来吧。你不就是抽个烟嘛，我供应你，到你有节余的钱，再还我。
第二天，乞丐老人又来了。
柳妈给乞丐老人拿出一包烟，乞丐老人没接，反而说，我戒烟了。
乞丐老人说着，从编织袋内，拿出一个塑料袋，说，我买了些肉，还有菜。我没地方吃饭，你做好饭，让我吃一碗就行。
自此，每天乞丐老人都来，不是柳妈给送些蔬菜，就是送些食物。
街坊邻居见了，悄悄议论说，你看，乞丐养活富婆。
知情的邻居说，乞丐可不是养富婆，而是富婆心善。
柳妈的确是个富婆。
柳妈曾是位女企业家。柳妈老了，把百万产业交给儿子掌管，自己在家开了个小卖铺，不为赚钱，是在积德行善，报答老街的养育之恩。
发《中财计酬（773）》
作 者 简 介
宋云霄，身份证用名宋玉生，字，云霄，笔名，默然。河南郑州人，广西小小说学会会员。不追求奇花异草，顺其自然，喜欢写平凡朴素生活文字。不贪图名利，付出不图回报，默默无闻孺子牛。习文修身养性，陋文小说、小小说散见《天池》、《金山》、《辽河》《北方文学》、《幽默讽刺·精短小说》》《小小说·大世界》等等报刊。多篇小小说，曾在全国各种小小说大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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