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杯◇中国国际文学精英大奖赛 || 周毓麟(特等奖1千元,其他奖项550元)

《当代文学家·瑞冬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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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冬卷·2021·总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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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精品

瑞冬卷

文学顾问:孔灏、相裕亭、徐继东、李锋古(已故)

书法顾问:侍少华、李敬伟       摄影顾问:王红军

国画顾问:徐开领、甲乙丙       法律顾问:吕庆根       
总编:清涟一荷    主编:汪兴钊    副主编:宋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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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冬杯◇中国国际文学精英大奖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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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文/周毓麟(湖北)

1
尚大学是大别山区尚家凼子村铁匠尚书的长子,读书识字的际遇与父亲尚书基本相同,在石头砌成的老屋稀稀拉拉上过几年小学。不同的是,他工作后上过几个月大学。
那几年,村里娃明显减少,山区老师纷纷丢下教鞭外出谋生。教育部门审时度势,整合教育资源,合并小学。尚大学就读的新学校离家十来里山路。新学年开学的前几天,他才从大人们的口中听说转学这个新词,从此便与转学结下了难舍难分的爱恨情缘。
面对转学突变现实,村民协商,学生家长轮流排班接送,不得有误。尚大学和几个小伙伴在尚书的护送下翻山越岭跋涉抵达新学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饿得前肚皮贴后脊梁。尚书心疼孩子们,放下挑着的书包,从双肩包里拿出几盒方便面分了,然后,腆着脸村民家讨来开水,吩咐孩子们泡面。孩子们吃得哈哈笑,尚书却眼睛发湿,心底翻酸。他乘机教育孩子说,天将降大任与斯人......尚大学瘪着嘴模仿哭诉状,爸,哪个与斯人?我的裤子早被路边的茅刺撕破了,先说说今晚我们睡那里吧。
校长满面春风走过来,看到一群坐在松树下吃面的孩子,高兴地鼓励学生说,孩子们是祖国的花朵,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早年的苦难是人生的财富。困难是暂时的,政府高度重视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尚书问,校长,孩子们今天晚上就留在学校勉强住一宿,明天让大人们送行李过来,行不?校长舒张的脸上的春风被铁匠的问话刮走了,马上阴暗下来。他难为情地说,铁匠啊,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实在对不起,学校没有床上用品,孩子们晚上......尚书说,这个不用操心,我是打铁的,周边村子还有一些熟人,我想办法。校长阴暗的脸立马沐浴春风铺满阳光,弹了弹衣服上的粉笔灰,连说几个太好了,太好了。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站在一旁眼巴巴望着校长的尚大学,从此便把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句话深深埋在心田,决心让它生根开花结果。
尚大学和几个小伙伴在石头屋子里艰难地支撑了几个月,因家长们先后外出讨生活,村里没有壮年劳动力轮班接送孩子上下学,几个小伙伴又先后转学,或者休学了,只剩下尚大学一个人还在人生地不熟的学校努力争当共产主义接班人。轮到学校休月假,放学往家赶,他懵懵懂懂走到悟峰山三岔口,瞅见墨绿色灌木笼罩下的沟壑生长的茂盛的野茅栗,咽了口水,放下书包,小心试探着下到深沟采摘,正好与接他回家的母亲错过了。尚大学在树下折腾,惊动了一群发情的野猪,结果被野猪拱翻了,差点摔死。他的妈妈迎了一段路,发现情况有点不对,按照常理,母子应该在三岔口相会,母亲折回来寻找,正好听到尚大学声嘶力竭的呼叫。他的妈妈站在路上拼命呼救,听到了呼救声的护林员跑过来合力救出了可怜的衣裳破碎的小大学。
在外做泥巴匠的父亲得到儿子险情,心痛不已,他劝说尚大学的妈妈,算了吧,孩子没有读书的命,让他在家玩两年,长了力气,出来做泥巴匠,学一门手艺。尚大学听了,高兴地安慰母亲,说,校长早就说了,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母亲抚摸儿子,心疼地说,大学啊,父母没有什么给你,唯一能给你的就是壮实的身体,山里人还得凭力气靠手艺吃饭啊!
就这样,父母充满期待通过读书光宗耀祖的尚大学,只上了一个不完整的小学,变成山里野孩子队伍中的一名新成员,大别山上的一只无名小野花,野蛮生长。
2
几年过去了,尚大学把铁匠尚书的遗传基因发扬光大,五大三粗雏形初显,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一张充满阳光的娃娃脸,镶嵌着一对忽闪忽闪、会说会笑的单眼皮大眼睛。毛头小伙走到哪里,哪里就笑声不断。他平时好学爱动脑筋,用尚书废弃的家伙什鼓捣鸡公车、砍柴机,大人们用了异口同声说可得劲。他还组织几个小玩伴,学习愚公移山,尝试开挖山洞,寻找通往山外的捷径,由于响应的人寥寥无几,即使肯帮忙的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出工不出力,开挖山沿的世纪工程胎死腹中。村里教过私塾的耄耋老人说,尚大学勤快好动,长大成人出山谋生肯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主。尚大学记住了老人的话,心想转学不成,长大后出山谋生,说不定闯出一条阳光大道,到时候让自己的孩子转到大城市上学。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孩子,尚大学脸上一热,他抬手打了自己的脸,骂自己嘴上没长毛的狗东西,媳妇还在洞庭湖放野鸭,竟敢替自己的儿子谋未来,上哪里生儿子?不要脸!
尚大学实在闲着无事,身上的力气总有一种滋啦啦往外冒的感觉,有时候,他走着走着,突然高高跳起,举手抽打树枝树叶,吓得鸡飞狗跳。耄耋老人笑呵呵地说,小子正窜身体,浑身发痒,不动身体就痒痒。他听了,裂开鸭公嗓,哈哈大笑。浑厚的笑声把林间打盹的鸟儿吓得扑棱扑棱乱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借助煤汽灯,继续鼓捣大人们看不懂的杂七乱八的家伙什。母亲说,大学,你比同龄孩子结实,与其在家耗时光,不如出山到父亲的工地上见世面。大学高兴地说,您联系一下,只要父亲同意,我立马搭车前去报到。
尚书听了大学他妈的电话,半天沉默不语,直到烟头燎了自己的手指,他才回过神来,说,屋里的,你让儿子来吧。他也到了出力气挣钱的时候了。工地上的包工头看中了尚大学滑稽长相和机灵劲,更欣赏他使不完的力气,允许尚书带他在身边打杂。尚大学随父亲做了一年杂活,包工头的包工头看中了这个小伙子,决定带他学艺,实际上就是选了一个滑稽的小跟班,带到外面装面子。
几年打拼,十六七岁的尚大学,已经学到了很多社会知识,掌握了基建上的一些技巧,还学会了开小车,懂得如何与人交往,朴实的本性和与生俱来的匠人特质显现出来。老板内定为业务苗子,专门送他到大工程队跟班学习。三年后,他随工程队辗转走进祖国大西南的深山老林修建高速铁路。看到沿线漫山遍野的野花,他开心地笑了,不过,此时的他根本没有料到,几年后的他竟成了野花中的一朵小有名气的花魁。
工地上,几次遭遇隧道透水塌方,尚大学总是不顾一切冲进现场,熟练地开出机器,保护工地上的设备,并抢救遇难工友,得到建设方多次表彰。他慢慢地从一个受人喜欢的打工仔变成了受人尊重的小工头,一技多能的建设者。
工程队把尚大学列为工匠后备人才培养计划,破费送他进入铁路公司总部协作院校学习半年的施工管理。尚大学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母亲在家里摆弄八仙桌宴请三老四少,大人们抹着油嘴说,尚大学终于转学上了大学,功夫不负有心人啦。母亲提着酒壶得意地问客人,你说一个人坐在大学堂听教授讲课,那是啥感觉?客人睁开迷离的眼睛说,我听不懂洋文,看不懂洋玩意,一脑壳浆糊,啥感觉也没有,反正不如喝酒快活。尚大学的母亲说,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当年转学后不应该休学,不然就不只上半年大学,可惜呀!客人抹了油嘴角,说,知足吧,大嫂,十里八村多少灵光的小伙子在外面吃人饭干牛马活,一年到头,年关。结算工资还拿不到手。尚大学遇到了菩萨转世的好人喽!耄耋老人说,周而不比,比而不周。投桃报李。尚大学的妈眨巴眨巴双眼,摇头低语,她根本听不懂老先生的话中真意。她想要是儿子当初不转学,跟老先生上旧学,多学点周啊比的, 不至于像大学所说,半年下来,艰苦的学习可能要学瘦十几斤肉。客人说,老先生说的周啊比的,指的是君子与小人的区别,你家大学遇到君子,今后肯定要发大财。
3
尚大学结婚生子,转眼小孩到了上学年龄。事业小有所成的他,无论手头上多么有钱,在村民面前多么风光,然而,少时上学被野猪拱翻命悬沟壑的阴影总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夜深人静,他望着工棚外面大山之上悬挂的一闪一烁的繁星,就像看见儿子女儿眨着渴望上学的眼睛。听到山风阵阵轻吟,宛若感觉妻子艳春在枕边窃窃私语。他一门心思想办法接走已经移民小镇上的老婆孩子,让他们接受外面更加精彩的文化,见识更加炫目的世界。
艳春来电话说,镇中心小学分校已经没几个学生了,听说过不了几年又要与镇政府所在地的完全小学合并,伢们快没有合适的学校读书。尚大学吃惊地问,形势发展咋这么快,几年前还是满满的一操场的伢们,眨眼之间都远走高飞了?艳春说,但凡有一点钱的人家孩子要么上完全小学,要么上县城借读去了。留下的学生成天混日子,老师不全心全意教书育人,下课后就去办自己的补习班,赚外快。
情况复杂啊!容我想想。这是尚大学跟着大工头学习养成的习惯语言。每逢遇到复杂情况,他总是说这句话,因为,他觉得有文化的人说话做事有型有派,吸人眼球,于是,在潜移默化中自然养成了学习身边文化人的习惯。他摸了摸油光发亮的猪鬃一样的头发,大气地说,亲爱的......艳春扑哧笑了,提醒他说,别肉麻好不好,什么亲爱的。尚大学认真地说,亲爱的,听夫君慢慢把话说完。我就是吃了有学不能上的亏,现在知识不够用,跟不上时代的趟了。他停了一会儿又坚定地说,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孩子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夫妻在电话中商定,把孩子接到了大西南尚大学所在建设工地的小县城。艳春怯怯地问,物挪贵,人挪贱。孩子转学的事情咋办?你在外地,人生地不熟,上哪里找熟人?尚大学说,放心吧,小事一桩,山人自有办法。艳春听了吃吃地笑,笑声传递了某种渴望。尚大学调皮地说,艳春听好了,本老公问你,往后天天在一起,你身子吃得消么?艳春挑眉,嘴角微启,“切”的一声,你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听好了,世上只有累死的牛,那有耕坏的田!
尚大学先把大话说出来了,真正兑现承诺,对一个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的建设者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他左思右想,把在小城交往过的朋友、熟人、甚至酒友盘个底朝天,终于想起了公路建设局一个比较靠谱的宋林可能提供帮助。有一次,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喝酒,无意间听宋林说了一嘴,他与市教育局一个科长是连襟。
第二天下班,尚大学换上干净上档次的深蓝色工装,开车直接把宋林接了出来。宋林坐在车上反复问,哥们,有啥子事情尽管说嘛,哥们尽力而为。尚大学嘿嘿笑,反复回答说没事,只是想哥们。宋林习惯性地拨通手机,招呼几个朋友过来打秋风。一伙人来到酒店热热闹闹吃完饭,酒足饭饱,有人提出上歌厅吼几句。宋林制止说,不方便,正在实行八项规定。提出上歌厅的人满不在乎地说,宋科长,摸摸自己的裆下。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宋林也是一个江湖习气重爱面子的人,他猛灌一杯酒,拉倒吧,谁说我宋某人不敢进歌厅引吭高歌?席间有人乘机催促喝快点,抓紧时间,转移战场。
宋林挽着陪舞的纤纤美女一边跳舞,一边把脸转向尚大学,问,尚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直说,兄弟尽力。尚大学灵活地挪动粗壮的身体,嘿嘿笑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特别耐看。他说,宋兄,你侄子我儿子闺女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在老家上学不方便......宋科长听后笑了,仿效港腔说,小事一桩嘛,分分钟的啦。宋科长边跳边抽出手,再掏出手机,几分钟功夫,一个妙龄女郎笑盈盈地推开歌厅大门来到他的身边。宋科长指着女郎,对尚大学说,这是厅长,有事她发一个话即可落实的啦!歌厅燥音大,几乎听不清彼此说什么。尚大学习惯性地把头向前一抻,短锉的身体支撑的壮硕的脑壳直接顶撞了伴舞小姐的酥胸。小姐下意识地啊了声。对面的宋林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他提醒尚大学说,注意保护妇女。尚大学心尖紧缩,他顾不了那么多,着急地问,你刚才说什么厅长,你一个电话能邀请厅长,了不得。兄弟佩服!宋林笑瞅着建那位笑容可掬的美女厅长,笑而不答。
听到如雷贯耳的厅长,看到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人,闻到厅长身体发出的让人陶醉沁人心脾的体香,尚大学真正陶醉了,他认为人生的一切美好都让他一个人享受了。美人、厅长、比局长大多了的官亲自到现场,肯为他的孩子转学出力,多么大的面子。尚大学结结巴巴地向厅长陈述了自己迫切请求。美人厅长脸上像含苞待放的鲜花,她端着红酒呷了一小口,浅笑,轻松地说,这事好办,我立刻安排一个人与尚总您对接。尚大学说,费用厅长尽管说。厅长轻蔑一笑,口吐莲花,最后说至于说费用,她不介入,你们直接谈就是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多么优雅,多么从容。尚大学欣赏的目光幸福地抚摸着厅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还在她挺拔的乳峰之巅贪婪地盯了几秒。
疯狂的酒会结束了,尚大学回到工地住所意犹未尽,荷尔蒙放荡不羁。他拨通了艳春的电话,本想说点什么话,正逢艳春出去送快递,没有准时接电话,等艳春送完快递下楼回话时,尚大学开口瞎骂,你这个婆娘咋不接电话,做什么去了?艳春喘着粗气笑着问。大学,是不是我没接电话,吓着你?尚大学故意发飚,粗声大气地质问,你上哪里去了,快快如实招供。艳春不愠不火地说,哎呀,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冰天雪地发大火了,我们家的尚大人什么时候学会发飚?赚了几个小钱,腰杆子硬了啊!艳春站在楼下电动车旁边,轻声说,老娘刚才偷野汉子去了!咋了?尚大学脸部发烧,听到河东狮吼,楞了,他立马软了下来,几乎用哭腔诉说衷肠,亲爱的,千万开不得玩笑,我想办法让你们过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过日子。艳春反问,小样,怕亲爱的给你戴绿帽子,是吧。刚才还硬似铁,咋立马软如棉?实话告诉你,我刚才上楼送快递,来不及接电话。告诉你,我的裤腰带紧着呢。尚大学挺着将军肚边走边说,粗脖子一伸一缩,像一个移动的企鹅。他说已经找了一个厅长帮忙,小孩转学的事情很快就有消息。艳春好奇地问,厅长,厅长是好大的官呀?伢们转学的事有指望了。
4
尚大学领着自己招募的修路员工日夜在工地上忙碌,抢工期。隧道里工人们紧张而有序地战斗在各自岗位上,尚大学刚从一个技术人员交换施工变更意见,电话响了。宋科长在电话知会他,明天晚上,小孩上学的牵线人请校方领导。尚大学明白是要他去埋单。他点头致谢,并爽快地承诺,明天提前下班,提前前往安排,恭候各路大仙。
宋科长选择了城效一家高档会所,尚大学按定位导航提前抵达,他先找来领班商量了一下菜谱,然后,又交待了几句,领班诡诘地笑了。
下班人流高峰稍减,邀请的客人先后到达。领班亲自安排众友落座,沏茶、介绍、寒暄程序完成,宋科长指着他身边一位三十七八,穿低胸开口肉色内衣、青蓝色工装,身材健美、成熟性感的美女,说,这位美女是上次厅长安排的管学校拨款的金行长,咱侄子侄女转学,只要金行长吱一声,保证校方应者云集,行云流水,一浪赶一浪,水到渠成。脸如桃花色的金行长欠身颔首致谢,气场不输新闻发言人。尚大学受宠若惊,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五短身材行动起来特别好玩。他快速上前伸出粗大的双手,端坐的金行长看到尚大学的滑稽的行动,差点笑了出来,她急忙抬手掩住嘴,优雅地额首并伸出莲藕般的手礼貌地碰了大手一下。稍停一会儿,她轻声细语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啦!金行长的一句话像一根柔绵的鹅毛撩拨着尚大学的受过伤的心房,此时此刻的尚大学心底的温泉汩汩涌动,泛起层层涟漪,向四周荡漾,从心房酥彻到体外,通透每一根神经末梢,超越时空一直洋溢到家乡,好像浸润了孩子。餐厅温馨的灯光营造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尚大学感觉灯光沐浴的客人都是自己的亲戚,至爱亲朋。
尚大学端起酒杯激动地说,各位贵人,俗话说出门遇到贵人,人生的三大喜事。我敬贵人一杯,说完,仰头自灌一杯酒。金行长矝恃地问,尚老板,人生三大喜事没有出门遇贵人呀。宋科长嘻嘻哈哈打圆场,哎呀,管他是三大喜事还是五大喜事,哥们姐们聚到一起就是喜事。尚大学先楞了一下,听到宋科长的解围辩词,立马抓到一根救场稻草,连说几个是、是,朋友因缘而聚,聚到一起就有贵人,有老师。金行长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尚大学紧接着自我介绍,本人名叫大学,其实拖拖拉拉上了几年小学就辍学了。今天,看到各位贵人捧场为小孩出力,高兴得脑壳快晕了。刚才说的话不中听,说明我读书太少,这种情况不能在我的下一代上重演,这就是我要给孩子转学的动力。敬请原谅。他又灌了一杯,活跃了现场气氛,金行长发挥知识女性的优势,极力助兴。客人们划拳哥俩好,六六顺,放开喝,相互之间喝了两轮,战斗力差的人支持不住,找各种借口挂起了免战牌。几个酒性正浓的客人,纷纷向金行长发起挑战,本来滴酒未沾的金行长积极应战。她端起一杯酒敬了宋科长。宋科长笑着摆手以示抵制,挑逗性地问,美人行长又开始反扑了。她假装可怜兮兮的样子,凄凄楚楚地说,人不逗我,我不撩人,你胆敢反扑,我先扑倒你。受到刺激的宋科长,右手猛捶打左胸,然后嗨的一声,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亦风流。他拿起酒瓶,又向服务员要了三个酒杯排放在桌面上,对金行长说,要喝就连喝三杯。不过,你先把刚才哥们喝的补上,咋样?敢不敢应战,有没有这个抗压能力。说完,补充一句,男人的压力有时很大,很大,小心哟。金行长假装听不懂性骚扰语言,楚楚动人地对尚大学说,一个大男人咋不知道怜香惜玉。尚大学面对此情此景,想起了家乡渣男人们平时常挂在嘴边的“人家的老婆尽管用”这句浑话,不禁浅笑。他担心闯出事情,提出替宋科长代酒,席间的客人坚决不同意。尚大学只好作罢。他想到工程队刚进入大山,当地人传说,过去闹酒,醉酒人把一个女人的乳头给咬破了。他问自己,宋科长不会咬金行长的高傲矗立的乳峰吧。
喝红了眼睛的宋科长敏锐地捕捉到了尚大学的表情变化,借故对金行长说,人家外地人在笑话咱们,你快点喝行不行?我等不及。说完又模仿歌星唱:你到底爱不爱我?金行长反问,我不是外地人?宋科长点头,你是外地高考移民,嫁到本地,也是外地人。观战的客人说,完了,宋科长语无伦次,神经错乱。金行长忸怩作态,强词夺理,说,我可没嫁本地男人。宋科长说,本是男人啥子了?客人说,小了。宋科长以视死如归的态度对她说,今天,不是你扑倒我,就是我扑倒你。新时代,现在谁怕谁?金行长被逼无奈,只好喝下自己挑起事端的苦酒。宋科长拉起金行长的手,接着唱,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此时此刻,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提醒说,客人们,暗访组来了。此话犹如一副安静剂,刚一注入席间,现场立马寂静下来。一桌人像训练有素的战士,利索地抓起衣服公文包有序撤退各奔东西,走侧门、溜后门、钻地下车库,眨眼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紧随着服务员进来的尚大学孤独地站在烟熏酒臭的包房里发呆,继而掩面大笑,待他摊开双手时,泪水已经挂满薄薄的眼帘。服务员站在门外掩唇浅笑。尚大学出门时,顺手塞给服务员一张百元钞票。
5
当晚九点,金行长主动给尚大学打电话,焦急地寻问暗访的人到底进去没有。尚大学面对手机屏诡诘地挤挤眼,会意地说,上去了,找他问了情况。金行长紧张地问,你咋汇报的?尚大学诡异地笑了,故意说,在官人面前,我如实招供了聚餐的朋友。金行长叹息一声,摊事了,摊大事了。一顿饭,要撸几个人的官帽。尚大学见表现自己的时机成熟,大义凛然地说,行长,大不了我去坐牢。即使打死我尚大学,我也不会说出你们的尊姓大名。金行长又问,你咋说的。尚大学吹了桌面上的灰尘,轻描淡写地说,我对官人说,我一介体制外的草民请几个朋友吃饭,有义务向政府报告吗?暗访人追问,请了哪几个朋友?我故意装醉反问,我有交待朋友的义务吗?一个小伙子瞪眼,强硬地警告我,要求我配合调查。我说,我是一个打工的大老粗,多么渴望取得接受调查的资格。说完,我脑壳一歪,哇地喷了一个天女散花,等到我抬头时,几个人早已蒸发了。电话那头赞许,真好玩!接着又传来咯、咯、咯,雌性撩人的笑声,初听起来像发情的母鸡发出的求爱的声音。
电话沉默一会儿,尚大学诚诚恐地问金行长,可不可以加一个微信。金行长犹豫了片刻,说,你加我吧。
几乎整个晚上,尚大学与金行长在虚拟空间打得火热。实在困了,尚大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握手机,极力回放金行长仪态万方的尊容笑貌。在尚大学的眼里,金行长一举一动,一个眼神,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描绘再恰当不过,可惜尚大学不知道中国古汉语中有如此美妙的词句。他认为金行长养眼,双方煲手机时总是神不守舍,异想天开,答非所问。他告诫自己,是不是遇上情况了?
接下来的几天,金行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尚大学打她的手机,她不接。尚大学发微信,她不回,玩起了消失。尚大学着急上火,一来特别想接近她,二来生怕耽搁小孩转学,便打宋科长电话问原由。宋科长埋怨道,尚老板,金行长生病住院了。刚认识几天就生病住院,一定得了相思病。尚大学直往好处想,他还从杂志上找来一些布点,什么女人一旦对男人生情,一般情况下就会有玩消失,或者借故生病种种表现。尚大学从理论上判断,她对他生情并发情了。想到此处,尚大学双手紧握,然后,猛地嗨了一声,唱:我爱的人她飞回了,爱情鸟。
尚大学火急火燎满怀憧憬直奔医院,望着侧卧在床的金行长,说了几句慰问话,顺手把牛奶放在床头,并恭敬地递上一个红包。金行长死活不收,双方的手紧紧地粘在一起。尚大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莲藕一样的手,不料,金行长啪地打了他的右手。以一个大姐对待小弟那样的口吻警示,规矩点。
尚大学嘻皮笑脸地坐了大约半小时,没有看到金行长家人。尚大学关切地问,金行长咋没有家人陪护?金行长凄楚地说,老公在老家工作,孩子送回老家借读。尚大学明白了,她们夫妻分居。接着问,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金行长说,她的家在淮河边上。多年前,她通过父亲的关系搞一个移民手续,参加了本地高考,毕业后又分回了现在的户籍地。一个人在异乡,确实不方便,想找几个知心的朋友说话都困难,有时还被人误解,于是,千方百计找机会调回原籍,就与当年考上大学的高中同学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上了初中,始终未能如愿以偿调回原籍。只好认命天各一方,苦苦捍卫夫妻恪守的道德底线。
听完金行长的陈述,尚大学喃喃自语,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决定借机留下来陪同,以慰藉这个值得尊重的女人的潮湿的心。金行长望着他幸福地笑了,眼睛里增添了一种平时少有的温度。行长的笑,让他感到一阵快意,长这么大,除了看到艳春躺在床上挑逗他,金行长是他近距离接触的第二个美人,如何叫他心旌不摇晃。他问自己,难倒这就是流传的成功男人应有的情感生活景况: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尚大学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心里太龌龊了,城里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都有教养,见了熟人都是满面春风,难道别人的笑就是暗示,太自作多情吧。想到这些,他决定离开这个磁性十足的女人,闪人。金行长没有刻意强留,只是在他起身的时候,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地拉了他的衣服,说,路上小心。这句话听起来特别暖人,特别润心。尚大学乘机试探性地又摸了金行长的手,准备说,美人的手真好看。岂料,金行长用力抽回,又迅速给了他的手一个响巴掌,并说咸猪手,该砍了。尚大学顿时呆若木鸡。她又用力握住尚大学的右手腕,像大人掐小孩的手腕一样。尚大学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努力挣脱,狼狈不堪地闪离了病房。背后传来金行长叮嘱小孩的口吻,路上小心啊!
尚大学的微信上挂满金行长各种各样的搞笑插图。尚大学回了,双方又沉浸在友好的私秘空间。尚大学想到一个词:暧昧。尚大学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骂自己乡野之人的恶习暴露无遗。
他决定转移注意力,给艳春发几个图,慰问一下勤劳的妻子。艳春很快回了微信,信上也发了一些搞笑的图样。尚大学说,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德行,撩死人不犯法。
秋季开学时间快到了,尚大学还没有接到金行长安排孩子上学的准信。他着急找宋科长打听消息。宋科长怪笑,说,再等等。尚大学苦笑,科长,你是我在本市交往时间最长的当地人,也是我认识最大的领导,当然,通过你还认识了厅长、局长、行长。尚大学的话没有说完,宋科长从大笑,到狂笑,再到笑弯了腰,笑得肚子痛。尚大学问,科长大人,我说错了吗?宋科长停顿下来,抹去意犹未尽的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咽了喉咙里的口水,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然后,拍打了一下尚大学厚实的肩膀,说,大学兄弟,你身板结实,要经得起打击啊。尚大学问,我没有闯祸呀,什么打击?宋科长说,那次酒场上介绍的厅长,其实就是那个歌厅的“厅长”,金行长是信用银行客户部部长,外面尊称行长。尚大学脸一下涨红了,生气地说,兄弟,你作弄我们乡下人,作弄我没有文化,是吧。宋科长双手作揖说,天地良心,为兄的没这个意思,只是好玩而已。尚大学气呼呼地上车,头伸出门外说,作贱我没有文化。小车激动地低吼几声,疯狂地飞了出去。
宋科长望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说,玩笑开大了。
工友听说尚大学被人骗了,觉得不可思议。工友说,别看他人长的五大三粗,头发像猪鬃,外表彪悍,可他心细善良,透明着呢!一个细瘦的工友说,小孩是家庭的未来,少年强则家庭旺。尚老板的事工友们应该支持,共渡难关,他的一个外甥在市教育局......细瘦工友的话没说完,几个工友起哄讥讽,不会又是一个厅长、行长吧。细瘦工友急了,你们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我是从尚经理的孩子上学的角度考虑才自找的一个差事,你们不相信,就拉倒。尚大学相信朝夕相处的同事不会作弄人,多年的打拼让他深信朴素的人群蕴藏朴素的情感。他握着工友的手说,晚上拜访外甥。细瘦工友说,外甥平时说,如果亲戚找他办事,借机敛财,变相收受礼物钱财,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别怪外甥不认舅舅姑姑,七大姑八大姨二大爷三大伯。
第二天,细瘦工友传来好消息。尚大学孩子上学的难题解决了。尚大学还是在那个会所宴请工友们,那一晚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直到深夜才回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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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春带着孩子来工程驻地安家置业。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安顿家庭起居之后,应聘快递公司干起了老本行。一家人跟城里人一样,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每天踏着城市的节奏工作生活学习,可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周日刚吃完早饭,尚大学准备食品饮料,准备开车带艳春、儿子、女儿上附近的骆峰山游玩。艳春说在老家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爬山没兴趣。尚大学说,人生有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儿子说,老爸在说相声。艳春沉思一会儿,慢点,儿子,这三句话,我记得读过,想不起来是那个人说的,说得有哲理。尚大学得到初中生老婆的表扬,得意洋洋地问儿子女儿愿意上哪儿?儿子说,想吃汉包麦当劳。女儿说想看摩天轮。尚大学问,你不怕从大转盘上掉下来?儿子嗯了一声,轻蔑地说,老爸落伍了,天天钻山沟,打隧道,累傻了。艳春气不打一处来,往儿子身上拍了一巴掌。嗔怒道,爸爸在外累死累活的,不就是为了你们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市人,没良心的小东西。女儿在一旁当帮凶,扯起嗓子嚎叫,旨在替哥哥解围。尚大学睁着带泪的眼睛,抚摸儿子女儿的头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但说无妨。好好念书,长大后做一个体面的人,老爸、老妈忙呀、累呀都值得!艳春带着孩子们玩得兴头上,尚大学的手机又响了,金行长在电话中嗲声嗲气地问,尚总,在哪里潇洒,我出差返程刚上飞机,一个半小时到机场,可不可以开车接我。尚大学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说正带老婆孩子在公园玩,抽不出身。金行长说,哎呀,你描绘得活灵活现,那就不麻烦大老板。手机关了。尚大学对着手机做了一个鬼脸,呸,老南瓜贴绿叶,装嫩。老子再也不上妖精的当。他哼起了《孙悟空打妖怪》:唐僧骑马咚那个咚,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孙悟空,跑得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猪八戒,鼻子长,后面跟着个沙和尚。沙和尚,挑着箩,后面来了个...他的大脑开始回放人生际遇的些许碎片。
尚大学的事业起步之后,他时时处处告诫自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特别是人在囧途,走投无路的时候,过去的好朋友见了只当没有看到,视人如空气。更别说鲜亮的女人,看到一身臭汗的民工从她们身边走过,她们便装模作样自视清高规避退让,这些还是素养高一点的人。如果遇上那些素质差的女人,干脆甩给你一个白眼。记得一次,他们几个人下晚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挤上公汽返回工棚,中途叽叽喳喳地上来了一群刚跳完广场舞,流着香汗准备回家的中老年妇女。公汽一下子挤满了,尚大学热情地起身让座,一个用厚厚白霜填满岁月沟壑的大妈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霍地惊叫起来,继而怒目盯着尚大学叫嚣,搞啥子搞,座位上怎么有水?尚大学尴尬地解释说,大婶,可能是你自己流的汗水。大婶又一声断吼,没长眼睛呀,我有那么老吗?尚大学连忙改口,没老,你是小姐。大妈小姐怒火中烧,她翘起食指指着尚大学的脑门质问,小伙子,不要血口喷人,谁是小姐?乘客确实看不过去,气愤地指责气急败坏的老人,大妈,积点口德,得饶人处且饶人。流臭汗的人心里实诚,我们走的路是他们修,住的高楼是他们建,相互尊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民工兄弟不容易!
大学,过来喝一杯冰淇淋。艳春站在远处的槐树下向尚大学招手。尚大学提着泡得暗红的茶叶大水杯一路小跑过去,边跑边说,我习惯喝三叶罐绿茶。艳春笑了,你瞅瞅杯子,这是绿茶?跟马尿一样。尚大学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停止动作。意思是说,周围都是人,别说野蛮话,什么马尿,人尿的。艳春张着大口,然后用手虚掩了嘴巴,又往嘴上轻轻地拍打两下,歉意说,本女子口无遮拦,下不为例。
夫妻二人站在树荫下,看到自己的孩子与其他孩子一起在蹦床上一会儿弹向空中,一会儿故意跌倒,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从内心高兴。瞅着儿子与几个男孩子钻地道,他想起了自己与小伙伴们在打谷场上钻草洞玩小把戏的童年往事,心底五味杂陈。此时此刻,他发誓拼命打拼,累死累活也要为孩子们成长当好人梯,营造宽松环境,让孩子分享城市优质教育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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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施工进入攻坚阶段,仅存的最后一条隧道打通了,全线即可贯通。甲方要求尚大学迅速组织人力机械抢进度赶工期。身为项目承包人的尚大学,亲自上阵,与工人一起开铲车,一日三班倒,歇人不歇机械。他们用身体甚至生命为自己挣来了铁打的信誉,同时,也为自己挣得了丰厚的报酬。
金行长又来电,声称请尚大学喝酒。说老实话,尚大学有点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反感。尚大学多次回放与金行长交往中的细节,在花去他现金一万多元,吃了三次哑巴亏的时候,终于醒悟了,原来这个女人是在利用他,消费他。她与尚大学这类人的交往,是为了揽储,完成储蓄任务。又利用女人姿色和聪慧,巧妙化解男人的不轨冲动,变相索取财物,满足自己的虚荣。想到这些,他心里特反感,嘴上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这个女人到底坏在哪里。因为,平时交往,他从她那里学到了不少处世经验,诸如人情社会,有些关系平时结交急时管大用。有些经验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念及金姐对他倾注弟弟一般的人生指点和宽恕,尚大学有时又特别想她,甚至依恋她。他屡次装疯卖傻占便宜,总被她礼貌地化解,而且不觉得尴尬,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节常常缠绕心尖。
坊间传闻,金行长在小城吃得开,可以呼风唤雨,无论什么事,只要她动了真心,下了真情,没有攻不克的堡垒,做不成的事情。至于小孩上学,转学的事,那是小事。尚大学想到转学,他又有点感觉金行长只不过是一个传说。他提醒自己,没有难不倒她的事情,为什么上次儿子转学的事情没有办成?前想后想,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千万不能在夫妻分居的性感婆娘身上动真功夫,下真情。关键时候要冷静,保持定力,万万不可捅破那层纸深入进去,深入了想拔出来麻烦就大了。他一边想着过往,一边思忖如何应对电话召唤。
金行长,大美人,有什么吩咐?尚大学在山脚的泉水旁一边洗脸,一边歪着脖子夹着手机接电话。金行长依然嗲嗲地说,今天晚上,我请你看大片。尚大学说,天下掉下个林妹妹。我的姐,你主动破费,那可是给我尚某人天大的面子呀,一定赴约。
尚大学早早来到影院附近,在一个温馨的小咖啡厅找了一个温馨的隐秘的包间,然后给金行长发一个定位。服务小姐过来了,先生,需要什么?尚大学结结巴巴地说,服务员,先给我整几曲温柔上档次的小曲。服务员笑了,先生,这里没有小曲,只有小夜曲,西洋的。尚大学脸红了,他戏谑自己土包子,头大肚腆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服务员听了,觉得眼前的土包子忒好玩,礼貌回应,有实力的先生都幽默风趣。尚大学认真地说,美女,进如此高档的地方消费,不瞒你说,我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让你见笑了。服务小姐谦虚地说,大哥,我做了几年服务员,看到你这样有钱,如此低调有素质的老板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尚大学眼睛一亮,真的吗?服务员点头。俩人相对会意一笑。
金行长手提小坤包,一袭中长金黄色上衣,白色休闲裤,高跟鞋,配上匀称的身材,显得格外高雅素洁。引得路人注目,美目盼兮,暗香浮动。她在高跟鞋嘎嘎嘎的伴奏下,款款走进了咖啡厅。人没有进包间,一阵风吹过来蔷薇花味道,浓浓的。尚大学吮吸了几下,说,头有点晕。金行长以姐对小弟的口气说,生病了?伸手摸了他的额头。尚大学更加心慌意乱,他想幽默一回,说,女人降服男人的手段真多,温情香气都可以当作武器熏、熏人。金行长白了他一眼,说,贫嘴。快点吃了,看大片。
舒缓的轻音乐萦绕在小小的空间,钢琴营造了缠绵悱恻的氛围。贝多芬《致爱丽丝》触动了没有音乐细胞的尚大学的某个部位,拨动了某种情感。然而,他根本不懂音乐,简直是哑巴吃汤圆说不出来。为了不露馅,他歪着脑壳,香肠一样的手指敲打台桌合着自己认为的节奏,假装很惬意的样子,听得如痴如醉。
金行长在大学期间兼修了音乐。她乘机担当起音乐普及老师。说:这个曲子叠部前后出现三次,构造了纯朴亲切的乐曲主题。即描绘出女主人公温柔、美丽的形象,又仿佛贝多芬有不尽的亲切话语要对女主人诉说。分解的和弦演奏,犹如两人在亲密地交谈。插部一曲脉脉的絮语变为愉悦的交谈,音乐流畅、欢快而华丽。第一个句子中右手轻巧地弹奏出装饰音和附点音符,旋律活跃起来了,仿佛是少女明朗而欢快的语调;左手平稳而流畅地演奏分解和弦,温柔而亲切,仿佛是男主人翁不断地回应着恋人的絮语......金行长讲得如痴如醉,尚大学听得云蒸雾罩,天地一笼统,大脑灌了浆糊。
金行长为了保住尚大学的自尊心,通知服务员换一首《妹妹找哥泪花流》。也许是歌声催情,金行长听完妹妹找哥泪花流,晶莹的泪水挂满意双腮。她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看到了弟弟为转学在外地的她送伙食遭遇不测的痛苦场景。江淮地区人多学校少,教育资源严重分配不均衡,小学都要考试入学,初中考试更严苛。她没有考上本乡的重点初中,只好转学外婆家所在的镇初级中学,曲线考上县城重点高中。高二的秋季,小她七岁的小弟提出想看看姐姐的学校,将来也考进去上学。妈妈满足给小弟的请求,推出自行车,让他背着白面和小鱼小虾给姐姐送去,不料小弟在返程的公路上发生了车祸。尚大学观察到金行长的阴暗痛苦的脸色,关切地问,金姐哪里不舒服? 上医院看看!金行长泪眼婆娑,她连忙用纸巾擦干了泪水,说,不好意思,看到你,想起了我的小弟。如果小弟还在人世,他长大后与你一样搞笑。尚大学坚持刨根问底,金行长终于讲述了小弟的死因,他红着眼睛说,都是转学惹的。我一定要动员周围的朋友给学校捐款,让更多的小孩就近上学。
咖啡室的相约,改变了尚大学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片面看法。他认为这个女人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应该说也是一个良家妇女。有文化、有品位、知礼仪、上档次。如果经常跟这样的妇人在一起,耳濡目染,或许可以改变自己傻大粗土的形象,为日后的事业带来帮助。
美女相伴吃饭看电影,尚大学开心死了。金行长也如期完成了揽储任务。各有所需,皆大欢喜。尚大学的小车到了金行长居住的小区门前公园附近。她准备下车,尚大学乘她下车短暂时段,快速掐了一把她的粉手。她夸张地叫了一声,反手掐住了尚大学的手腕,以姐姐的口吻说,路上小心!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尚大学不知东西南北。然后,金行长又以命令的口气说,牵住她的衣服。尚大学认为她在暗示什么,顺从地牵了她的上衣,走了几步又开始调皮,试探性地用中指弹拨她的腰部。她又反手向尚大学的手打了过去,顺势掐住了他的手腕,留下一句捉弄男人的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送她飘然而去。他返回车上,拼命地吮吸着她留下的体香味,推测这个女人刚才的言行所包含的所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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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每天从东山升起,每天都笑眯眯的。尚大学每天看到太阳都会产生喜滋滋的感觉。乐感的源头在于他的家里有一个勤快持家的老婆,一对儿女天真活泼好学上进,特别知恩感恩。外面有一个聪慧洒脱,适时改造他的红颜知己,还有一群不离不弃的朋友、工友。他深深地感觉到已经融入了当地社会,成为社会上一个积极向上的人。
尚大学按照金行长的指点,尝试给本市学校捐款捐物,逢年过节给贫困户送慰问。当然不忘记在同行中给金行长拉储蓄。三年时间,尚大学变成了政府表彰对象,作为荣誉市民戴上了大红花上台领奖。有一次尚大学应邀参加市民生问题座谈会,市长慈祥地寻问他什么困难,他说,打工一族的孩子转学的政策需要调整,期望小孩上学取销户籍限制,免得中考、高考回到原籍不方便。市长当场表态,督促相关部门认真研究,限期办理此类民生诉求。市长一句话,解决了尚大学及其他类似情况小孩的户口迁入等上学难题。尚大学高兴得一跳三尺高,他请金行长、宋科长陪同办理小孩迁入手续的好人吃了一顿便饭,按照规定没有喝酒。然后,每人送了一箱家乡上等的面粉。
据金行长描述,请好人们吃饭的那一天,尚大学简直就像一个盼来了过新年的小孩,两个小时笑不离脸。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楼上楼下跑进跳出的,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心情。回家后的尚大学与艳春商量,乘机把自己的户口也迁入本市。艳春沉默片刻,摇头表示不同意。他微笑的脸凝固了,问为什么不迁入,艳春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打工的人就像大海中的小船,万一被惊涛骇浪打翻,在外面生活不下去,自己的承包地就是活命的港湾,回去种几亩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也安然,晚也安然。农村人手上有土地,手中有粮,荒年心里不慌。
尚大学听了,觉得艳春说的有道理,转念一想,他拿不定主意,决定找到金行长请教。几年来,尚大学养成了遇事吃不准就向金行长诉说请教的习惯。
金行长在电话中说,明天抽空听听。尚大学说,不行,姐,我现在就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金行长说,你来小区附近的清心茶楼吧。尚大学喝了酒不敢开车,召唤的士直奔清心茶楼。金行长听了尚大学的想法,说,你老婆的想法是正确的,看你们已经近四十的人了,在城市里有房、有车,小孩已经转入城市学校上学,可以说衣食无忧。如今市场经济时代,有了物质基础,根本不在意城市户口,还是农村户口。以后多买几份商业保险,加上农村的房屋、承包地都是养老的物质条件,退可守,进可攻。在外发达了的农村人赶上了好时代呀!尚大学辩解,没有农村人,城市人居哪儿、吃什么?金行长说,不争了,傻大粗壮的兄弟。我肚子饿了,快找几个朋友陪姐吃饭。尚大学故意问,你知道我哪里傻大粗壮,要不试试。金行长嗔怒,正经点!我时时处处把你当作小弟看待。别意想天开,赶紧灭了邪念,你得不了手的。尚大学不好意思说,玩笑而已,姐不可当真。然而,他的心里却在咒骂,白骨精,打不死的白骨精,狡猾的白骨精,几年来,你请客、买衣服、化妆品,花费我多少钱?过去,我村子一个光棍汉,用两块钱就把山后面的女人睡了。他妈的,城市女人套路深。看到眼前丰满滋润的金行长,他遐想老光棍睡过的可怜的女人。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女人比眼前的金行长瘦多了,黑不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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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中考成绩出来了,获得学校第三名。尚大学高兴地向宋副局长、金行长、还有几个铁哥们报喜。金行长毛遂自荐,升学宴由她组织。尚大学说,当然由你这个干妈出力啦。金行长反问,难道尚大人还有几个干妈?尚大学摆手,没有,没有。我这个傻大粗壮的人的心思,你应该懂的!金行长说,差不多。干儿子的事交给我了,记住多请一些实力人物,当然,不能忘记过去帮助过你的朋友,特别是哪个细瘦工友。
宴会一开始就直接进入高潮,各位人马欢天喜地地喝、吃、唱。偌大的宴会厅人声鼎沸,尚大学第一次感到子荣父贵的快感。他暗自庆幸当年不顾父母反对,坚决把孩子接进城里读书的正确抉择。他相信自己是尚家第一个敢做、能做、善于做成大事的人。
下午,酒未醒的尚大学,被艳春一把从床上吃力地揪了起来。他眯着眼问,什么事?一惊一乍的。学习一下金姐的从容气质,好不好。艳春一巴掌打过去,好你个金姐,你儿子被他同学家长举报了,书读不成了。艳春说完嘤嘤啜泣。尚大学的酒被吓醒了,一咕噜爬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儿子被人举报了,为什么?艳春泪眼婆娑,她用手纸擦干眼泪,说,上面说儿子是移民考生,取销考试成绩。尚大学说,儿子女儿的户口都是政府给办的呀,政府办理的户籍应该合法,怎么说取销就取销?他一边嘟囔,一边找手机。艳春把手机递给他,催促说,快给宋局长或金姐打电话,请他们出出主意。
两个小时煎熬过去了,金行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尚大学家里,一进门,便熟悉地坐在沙发上,吩咐艳春,快点沏杯绿茶润润嗓子,嚼了几个小时,总想找到了一点门路。艳春破泣为笑,说,金姐,事情有转机了?金行长胸有成竹地说,有,又没有。尚大学稍带哭腔问,金姐,兄弟听不懂。什么是有,什么是没有?金行长猛啜了一口茶水,哎呦,烫死人。艳春连忙用手扶她的后背,说,慢点,金姐。金行长说,说有希望是教育局态度发生转变,在孩子学校的强烈要求下,已给政府上书,要求维护考生的成绩。就是说,此类考生不能当作考试移民对待。说没有希望,就是儿子学校的几个考试成绩接近最低录取线的学生家长,意见异常统一,态度无比坚决,认定此类考生属于移民考生,要求取销成绩。尚大学幡然醒悟,说,我明白了,把我儿子挤掉,给他们的孩子腾位子,可以挤上重点高中末班车。城里套路多,不如回农村。金行长伸手打了一下尚大学,说,城里套路多,不如回农村。农村小路多,路上也险恶。你今天回了农村,可能下一代人还要做农村人。记住了,农村孩子读书不是万能的,但不读书是万万不能的。孩子上学的事情,要从长计议。风物长宜放眼量,不畏浮云遮望眼。尚大学睁圆单眼皮大眼睛问,干妈。金行长灿然一笑,说,啥子干妈嘛,没能办好干儿子的大事情。她接着说,换一个角度考虑,坏事可能变成好事。金干妈建议转回老家上重点高中暂避风头。艳春问,回老家?金行长平静地因答,是的,回老家。我已经与市重点高中交涉妥当,学校写了承诺书,保证落实政府指示精神,三年后,让孩子回来高考。尚大学被绕的昏头转向,思考失去免疫力。移动五短身材原地转圈,不停地挠头发。金妈,不对,金姐,孩子回老家学习,就是转学了,今后有机会回来高考?金行长说,榆、榆木疙瘩,孩子转学可以替本地的孩子腾一个指标,再说内陆省份的教育肯定比这里的质量高一大截,把孩子转入我老公所在重点高中,交给他管护,跟我儿子一起起居,保准三年拼搏,再回到这里考上重点大学,替本市争得一份荣誉,一举三得,多赢啊,何乐而不为。有时退是为了前进,退一步海阔天空,而且孩子户口是政府依法办理的,程序公开,合理合法。孩子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参加高考。金行长说完了,拿出几张购物发票递给尚大学,尚大学接过瞅了一会儿,初估有三万多元。尚大学说,我给金姐礼钱。金行长说,不必了,算我给干儿子的礼物。
艳春着急上火,喃喃自语:城里套路深,不如回农村。说完,她又连推带搡地对尚大学说,大学,快拿一个主意呀。尚大学捋了几下猪鬃一样的头发,小声嘟噜:啥子大学、小学,当初老爹不应该给我取名尚大学。金行长俏皮地问,应该叫啥子?艳春哭丧着脸抢白:尚转学。

2021年9月5日(星期日)

本期责任编辑:零下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大型文学季刊
安徽·合肥
作者风采
湖北作家、特约编辑:周毓麟

作者简介:

周毓麟 男, 公务员, 湖北省孝感市人,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事政务调研及管理工作多年。先后在国家、省、市级以上报刊、媒体及公众网络平台发表文字约70万字。秉承创作为民、创作劝善、创作求真、创作唯新,讴歌新时代,弘扬正能量。现为大型文学季刊《当代文学家》小说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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