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燕:追忆我的母亲
【总第069706期】
作者:周晓燕
人在无论在顺境还是逆境中,都要拥有着生活的勇气与爱的能力,要坚信真爱之人会陪伴一生,一定会有美好的生活未来。
母亲就是一个有勇气和坚定信念的人,在她的一生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能扛得过去。
母亲出生于江苏的一个水乡小镇,家里的经济状况还是不错的,她算是个大家闺秀。母亲属猪,如果健在的话,今年应该九十二岁了。
当年母亲认识父亲时候,奶奶是私塾先生。奶奶二十多岁就守寡,领着父亲和一个姑姑生活,白天在私塾教授学生,晚上就揽一些活(给大人家洗衣服了等)来维持生活。母亲就是奶奶私塾的学生,母亲对奶奶非常崇拜,她认为女人领着两个孩子能独立的生活是多么坚强和不容易啊!在后来经别人说和就同意嫁给父亲这个穷书生了。当时姥姥家有点不同意,因为姥姥家有五个孩子。母亲上边的两个姐姐都嫁给了有钱的人家,听说二姨出嫁时红毡铺地铺出很远,二姨夫是个军官。但是母亲依然坚持嫁给了父亲。
母亲嫁给了父亲后,就和奶奶、父亲、姑姑一同回江西老家去了。江西那地方穷在加上孤儿寡母的,父亲又在外地求学(父亲是国高毕业),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父亲国高毕业后又继续在外地求学,在求学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好友,他的老师是黑龙江省人,经常地组织一些人讲马克思主义、苏联的革命、黑龙江这么富饶被日本鬼子侵略了。这些激发了父亲的爱国主义热忱,后来就参加了闹学潮组织学生罢课。结果那位老师被人告了密,日本鬼子出动抓捕那位老师。那位老师也是非常的有骨气,没等日本鬼子抓到自己就上吊以身殉国。日本鬼子没有抓到组织者,就开始抓思想犯。父亲听同学说“日本人在抓你”就连夜跑了,临走前告诉他同学说“我要到黑龙江去”结果一走就杳无音信。
家里人听说父亲跑了,而且听他的同学说“他去了黑龙江,上了一辆拉军人的火车”。奶奶就带着母亲、姑姑、大姐出来一路向北寻找父亲。结果刚到辽宁奶奶就病了,奶奶和姑姑就住在了一个远房的亲戚家。其实那时候,父亲给家寄过信他改了名字,家里人已经出来找他了。奶奶、母亲、姑姑在辽宁时,父亲也在沈阳培训学医呢,只是彼此不知道而已。
奶奶和姑姑留在辽宁,母亲只身领着大姐来到了黑龙江。偌大的黑龙江母亲两眼一抹黑上哪去找父亲呀!母亲先是在哈尔滨找拿着父亲的照片哪有部队上哪找去,兵荒马乱的还不敢说,也不确定父亲是个军人,反正就是找抱着大姐(那时大姐才三岁)拎着个藤匣,听说白城子那有部队母亲就领着大姐到了白城子,到那还是没找到父亲。
母亲把黑龙江省的大小城市走了一大部分也没找到父亲,最后没有路费了就把手饰卖了。到了林口附近钱彻底的花光了,实在没有办法就乞讨要饭要了一年多。天气越来越冷了,大雪没脚脖子,大姐的手都冻坏了。母亲决定找一个人家住一冬,来年开春再找。桦南有一家心地善良的老两口,没孩子收留了母亲,母亲帮他们干些家务活,一有时间还是出去找父亲。有些人好心劝母亲别找了,兵荒马乱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不如趁着年轻再找个人家嫁了。母亲说“我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
母亲坚信父亲依然活着呢。终于在勃利县有个叫蘑菇村的地方,有一个人看着母亲手里父亲的相片告诉母亲说“这个人我认识他在佳木斯一个部队医院里是个医生给我治疗过病,不过他不叫这个名字,叫周稚颖”。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母亲喜极而泣。第二天这个好心人就领着母子二人去了佳木斯,(当时父亲不在去领伤员去了)母亲进屋一看父亲的大照片心都快跳出来了,母亲嘴唇哆嗦着连声感谢带她来的人。因为太激动把家乡的口音都露出来,那人一时听不懂母亲说的啥,但是他知道母亲找到了父亲的,他办了一件大好事!
一个柔弱的女子领着幼小孩子千里迢迢就算乞讨也要找到她的丈夫,吃的苦就不用说了,她就是有一个信念、有一个坚定的毅力支撑着她——她爱他。
就这样母亲找到了父亲后也在佳木斯第十八路军医院工作。
一次,母亲上白城子接伤员。日本人的飞机在火车上边一个劲的轰炸,火车被炸断了。母亲她们在火车上饿了一天多(那时接伤员都是货车)总算把伤员接回来了。解放四平的时候,母亲上战场抬伤员,小腿被敌人的冷枪打中,留下一个伤疤。冬天在佳木斯郊外冻着冰碴的水里给伤员洗绷带,冻得腿都木了。这些母亲都可以忍受,因为可以和父亲在一起。
后来这支部队医院接到上级通知南下上广西,这个医院由后防医院变成前防医院,不许带孩子,小孩都送到沈阳保育院去。那时家里有了二姐(周雅娣),妈妈怀了三姐(周雅棠)不能和部队前行了。上级领批准父亲转业到哈尔滨某医院工作,在没有报到前父亲到肇东看一个朋友李移山,李移山是当时肇东县的县长,结果李移山不让父亲走了父亲就在肇东当了第一任秘书长(那时候就一个县长一个秘书白天下去工作晚上回家写才料)母亲也在县里工作,那时东北刚解放成立了人民公社母亲就和他们下去划分甸子,土地了等工作。母亲工作认真积极,吃苦耐劳,有几次从马车上摔下,来她都挺着工作。
母亲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有一次父亲不在家,冬天黑得早没有电灯。母亲早早地领着孩子躺下了,还没有睡着呢,就听外边有人说“雅娟妈把枪递给我”。父亲有一把手枪不出去工作时他不带,母亲就把枪放到枕头下,母亲听是父亲的声音把枪拿出来,刚要从窗户递过去(那时候窗户是上下开的,上边是窗户纸糊的)一看身影不对而且是两个人母亲就说“我不知道你把枪放到哪了,不是你带去了吗?”那个人噢噢!了一声就走了,母起借着月光一看不是父亲的身影吓出了一身冷汗从那以后她的警惕性更高了。
母亲的思想境界很高,她爱父亲也非常支持父亲的工作,后来李移山调到关里一个省城工作,没走前和父亲说“你跟我一起调走吧?我都和上级给你请示了”父亲没同意,因为他非常热爱黑龙江由其是肇东有他工作的基础。母亲也不同意他调走她更喜欢黑龙江。她常说“黑龙江遍地都是宝,油黑的土地一垄都望不到边,野鸡呀,野兔哇甸子上都有,不象南方人多地少的,城市里拥拥挤挤的”。
生活就像天气一样有晴也有阴,母亲自从生了我以后身体就不好(得的是腰椎骨结核病,这种病当时很难治)父亲当时是肇东县人民医院院长,三年后父亲被打成右派(其实父亲只是提了个人的观点而且这种观点针对县里个别人,这个人就借着这次运动报复父亲)。父亲被下派到肇东师范学校当老师了,再后来被划成中右彻底地下放到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去了。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呢,只知道母亲领着我们生活(大姐在外地教书,二姐在肇东钟表社学徒工资每月十八元)母亲因有病也没了工作,病好了就做些临时工在革鞋厂上班。
六十年代初国家还很贫穷,物资匮乏。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挨饿,患病在普通人家是常有的事儿。曾经一次大型的伤寒传染病,几乎一个院子里的孩子都得过。我家三姐得的最严重,母亲白天上班晚上拿些话干(缝鞋帮),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三姐,三姐的头发掉得象煺毛的鸡一样只剩下几根毛针了,臀部局部都硌破了一片。母亲发现了就用父亲的手术刀象削烂萍果似的转圈割开,用镊子一挑再用医用的剪子咔嚓、咔嚓地剪掉那快烂肉。那时我小不大懂事,拽着母亲的手不让剪,四姐端托盘的手直颤抖,我们小姐仨都给母亲跪下了,哭喊着求母亲。母亲剪完了,用纱布包好对我们说“你三姐都不知道痛了,如果不把烂肉剪掉会感染死掉的”。到现在三姐的臀部还有一块露骨头的大疤痕呢。
从我记事儿的时候起,我们家发生了许多重大的事情,当时有一次学生们放假母亲让三个姐姐(三姐周雅棠、四姐周宜轩、五姐周熙春那时五姐才九岁)去给父亲送秋衣去。母亲画了个草图给三姐,结果姐姐们走出了一头午,中午就下起了大雨,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才晴了,父亲也回家来了,因为下雨不能下地干活他请假回家取衣服,这一回来才知道几个孩子丢了。我们家就像大难临头了一样,全院里的男人都出去帮我们家找孩子,父亲也返回农场找孩子。母亲就像傻了似的半天才哭出来,边哭边捶炕。第二天,母亲背着妹妹领着我朝街外很远的地方火车道走去,母亲在火车道来回地走,直等火车过来她才下来了。呼啸而过的火车把我吓得直哆嗦,妹妹吓得直哭,母亲边走边说“我的孩子不能死”,母亲绝望地看着火车(那时候甸子上有狼)。终于在姐姐们丢了的第四天被一辆马车给送回来了,就是这个生产队赶马车的好心人救了姐姐。他们到县里办事回去看到三个女孩在甸子上转,衣服都淋湿了。他们一问才知道姐姐们是找不到父亲农场了(姐姐没敢说父亲是劳动改造的,草图早都淋湿了)母亲万分的感谢他们,特地给他们烙了油饼。
父亲经过改造,摘了右派帽子被分配到电影院画画(父亲画画可好了,有时间就画我们,他还会吹口琴一到过年他就吹上几曲,他是个乐天派人)。可是耿直的父亲不知怎么得罪了领导,总说他把坏人画大,好人画小给他扣帽子,父亲一气之下辞了职,领了点辞职金回家。为了养家挖药材,托泥坯啥活都干,他还没有多大力气,我们姐妹就帮着爸爸干。期间,母亲的骨结核病又犯了,父亲用柳叶刀把母亲的腰部的黑骨头一块块挖出来,天天换药打针。母亲的病渐渐好了一些,闲不住的她又开始和我们院里的人一起去捡壮稼,这样也无法阻止我们家陷入了困窘的生活。父亲在肇东也曾经是个知名人物,政府知道了我们家的情况派教育局的(林华)上我们家调查,了解了我们家的实际困难,给补助了不少钱。母亲激动得对父亲说“政府没有忘了我们,哪天我和政府说说给你找一份工作吧”。就这样在母亲的努力下,父亲又有了一份新的工作,在街道工程队干活。母亲还是跟院里的邻居们出去捡粮,玉米啊!大豆啊每次出去都有收获,她乐呵呵地说“看这大豆多饱满”母亲最喜欢黑龙江的大豆了,她捡回来的大豆能做好几种吃法。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面对困境也不服输。
只是母亲从来不提娘家的事也从来没有姥姥家的亲戚来过,偶尔有几封信笺寄来。我看到母亲有时间也写信,但从来不寄出去,总是锁在藤匣里。有一次我们家里来了一封信,母亲看完信以后就把她锁在藤匣里的信都拿出来了装在一个兜子里就走了,那时候我懂事了看到了母亲眼睛有点红,我害怕母亲又上火车道去(我们家有事时母亲可好上火车道了而且都离家很远的火车道)我就在后边偷偷地跟着,结果被母亲发现了,先是撵我回去我不回,后来母亲就用土块打我我也不回去,到了离火车道不远处她就把信到出来全都烧了,边烧边大哭嘴里说的她家乡话我也听不懂。我就站在旁边,回来时母亲对我说她的母亲(我的外婆)去世了。
一九六六年我们家又面临着一场最大的风波,文革开始了。前期还行,学生们大串联坐火车不花钱,三姐(那时候在我们县第一中学)四姐(在我们县第二中学)母亲高兴得让她们上她的家乡看看,还说她的家乡可美丽了。四姐说“我们到北京去看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去上海大城市去,谁知道你的家乡在哪啊”。一句话母亲的鼻子酸了,眼泪在眼圈里转。从来没看到父亲激眼过,这次父亲动怒了喝令说“哪也不能去”最后还是母亲说情,姐姐们才走成。
母亲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想家,想父母。也想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她常说“羊羔还知跪乳呢”。年青时忙于工作,后来由于家庭困难孩子多,身体不好种种原因母亲没有回过老家。
文革中期父亲敦促,大姐夫敦促(他们俩在外地教学)。
有一天奶奶突然来了(我第一次看到奶奶)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说话温柔又文雅。给人的感觉不是一般过去的人,院里的人都来看奶奶。她一口普通话说的非常流利让人们非常敬佩,可是没住上半个月奶奶就失踪了,我们家惊动了半个肇东城。父亲也放回家找奶奶,大姐也回来找奶奶一直找也没找到,是死是活到现在都是个谜,父亲母亲都失声痛哭,大姐几次都哭晕过去。后来姑姑从沈阳来说“姑父要和奶奶划清界限”。沈阳是父亲的第二个故乡我们家的户口本的原籍父亲就填的是辽宁沈阳,为此这件事好顿调查,说父亲是个特务隐满了自己出生地,社会关系复杂。一次从长沙来了两个外调的人,进我家就吆五喝六地就让母亲交代,母亲正在沾糖胡芦一听就急眼了把大马勺一摔,你们要怎样吧!后来那两个人看母亲急眼了语气就变了,拿出一张照片让母亲看,又说明来意,母亲看了照片,为他们一一的讲解了。那两个人调查清楚后,临走时母亲还送了他们几串糖胡芦。
终于文革过去了,父亲落实正策在肇东二中教书,我们家补了很多的钱。母亲一边数钱一边笑着说“老周我说让你挺住,就挺住了吧”(是的父亲在文革斗他时几次都想自杀被母亲发现了至止)母亲常对父亲说国家不会冤枉好人的,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从那以后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母亲常说“党的政策好,你们都好好工作”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得了癌症了,她不告诉我们,一九八零年母亲去世了。
我有一个坚强、善良、勤俭、朴实的母亲。她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事业和家庭和父亲,从打老家出来就再也没有回过她朝思暮想的娘家。
母亲您也有爱美之心,可您从来没有认真地打扮自己,你希望您的女儿们活得无忧无虑,您不希望您的女儿们远嫁,不再和你一样远离母亲和家乡。可是母亲您知道吗?现代的高科技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飞机、高铁、轮船几个小时就到,想去哪就去哪玩。
一路寻夫从南方到北方的母亲去了,在天堂的母亲您可回了故里?
2018、12、13
原名周晓燕,学历大专,是一名初中教师,热爱文学、热爱生活。即使你有博大的胸怀也埋藏不住内心的爱、即使你的心胸有点狭窄也会激起汹涌澎湃,来吧!试用一支笔把生活的感悟和内心世界像大海的波涛一样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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