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时间[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代表著作]

哲学内涵
人学语法
前期海德格尔寻得语言本体来诠释此在意识世界的生存论建构,语言就是人类的精神家园;后期海德格尔更是沉迷于诗性语言,探求言说本己之美。海德格尔的目的是要排除传统哲学中一切类似于“世界”、“内在”和“外在”等等这些“在存在论上没有充分的理由却一开始就设置了一件东西”的概念作为前提;这些概念只是此在“在之中”的“基本建构”。
换言之,以此在为核心诠释存在才不会使存在本身“退回到哪个存在者上去”。“在存在论上,'在世界之中’复又包含在此在之存在的结构整体之中。操心则被标画为这一结构整体的特征。这样一来,为了能对实在进行分析而首须澄清的基础和视野就被标识出来了。而且,只有在这一联系中才能从存在论上理解'自在’的性质”。
“操心”是海德格尔此在诠释学的核心概念之一,“欲望和意志都显示为操心的变式,只有具有操心这种存在方式的存在者才能撞上阻碍者这种世内存在者”。就此,海德格尔意在指出,类似于尼采“强力意志”等概念只是操心的变式,操心是立足于此在生存论的更加原始的概念;并且由此,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也被“倒转过来”。“'我思’等于说:我维系。一切维系都是'我维系’。在一切联系与关系中总有'我’作为根据”。“'我’的存在被领会为res cogitans(思执)的实在性。”这样,以此在为核心的意识世界就与外在世界建立了联系;自在实则是此在让其在,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在。
因此,“必须让此在自己解释自己。在这种开展活动中,现象学阐释只是随同行进,以便从生存论上把展开的东西的现象内容上升为概念”。由此可见,现象学诠释的目的是语言;这种诠释本身就是从人出发解释存在的语法。作为语言哲学的重要研究方法之一,以概念诠释为基本内容的语法是语言哲学语法概念的必要组成部分。[4]
人学概念
在海德格尔的代表作《存在与时间》中,“时间性”、“空间性”、“他人”、“因缘”和“意蕴”等等以此在为枢轴的人学概念被细腻诠释。在这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存在与时间》相当于一本人学语法书,它以概念诠释为方法阐释了此在的生存论建构。换言之,以此在为核心的人学概念诠释就是海德格尔人学语法的主要研究内容。
1、核心概念:此在
海德格尔人学概念的提出与展开以“此在”为枢轴,此在的核心地位(“优先地位”)通过对“此在”这一概念的本体论诠释展露无遗。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主要指出了此在在存在者和存在论层次上的优先性;“第1层是存在者层次上的优先地位:这种存在者在它的存在中是通过生存得到规定的。
第2层是存在论上的优先地位:此在由于以生存为其规定性,故就它本身而言就是'存在论的’。而作为生存之领会的受托者,此在却又同样源始地包含有对一切非此在式的存在者的存在的领会。
因而此在的第3层优先地位就在于:它是使一切存在论在存在者层次上及存在论上都得以可能的条件。于是此在就摆明它是先于其它一切存在者而从存在论上首须问及的东西了。显然,此在在第2个层次,即存在论上的优先地位是海德格尔所要强调的。此在由于是“生存之领会的受托者”而使得其他一切存在者获得其存在者地位。
从语言哲学诠释学角度讲,存在问题其实就是怎样可以“说'存在’”的问题;只有此在生存才有所谓“存在”;此在不在了,也就不能“说”是否“存在”了。此在显然是在世的核心与枢轴;在存在论意义上,此在甚至先于真理,“唯当此在存在,才'有’真理”;真理由于此在的展开而体现为澄明。
2、此在的属性:时间性与空间性
此在在存在者层次上的优先地位意在说明此在具有可能之在这一根本属性,这就是说,此在是“去”在的存在,此在的操心结构天然具有时间与空间向度,时间性与空间性是此在的根本属性。
海德格尔所提出的时间性与空间性这两个概念,它们的意谓和使用是与传统哲学相背离的,或者说就是对传统时空观的调转。
海德格尔指出,“时间性”这个词的含义“已经被哲学的和先于哲学的语言用法遮盖了”,为了从存在论上重新诠释“时间性”这一概念,须要对存在本身作出“时间状态上的规定”;并且,“阐释存在之为存在的基础存在论任务中就包含有清理存在的时间状态的工作”。
海德格尔认为,时间性这一概念是属于存在本身的,不是附加于存在之上或是作为其前提条件的;“至于大众为什么仍然不得不说:“时间性'是’——操心的意义”,“时间性'是’——如此如此被规定的,”那只有等澄清了一般存在与“是”的观念之时才能得以理解”。“是”的意义决定可以说“时间性是……”,而事实上,“时间性不存在”;时间性是“到时”或“时机”,它是存在者“出离自身”的现象;将来、曾在、当前是对于存在者而言的,时间性的绽出是存在者对其自身时间性的体验。时间概念的传统解释就源于这种时间性,“流俗的时间概念所意指的时间乃是空间”,也就是“在时间中”这种意义上的时间。
然而,实际上,空间性这一概念从属于此在时间性;“此在特有的空间性也就必定奠基于时间性。'在空间中’的现成事物的种种经验表象作为心理上出现的事物'在时间中’进行,于是'物理的东西’间接地出现'在时间中’,这种说法并不是对空间之为直观形式进行生存论存在论上的阐释,而是从存在者层次上确认心理上的现成事物'在时间中’一一相续” 。
此在之所以是空间性的,是因为此在天然具有操心结构,这决定了此在的生存活动,从而,“此在不像一件实在的物或用具那样充满一块空间。此在设置(按“设置”的严格字面意义)空间,此在生存着向来就占得了一个活动空间”。在此种意义上,空间性就是此在筹划自身的前提条件。
海德格尔对此在时间性与空间性的诠释以揭示此在生存论建构为根本目的,此在生存结构的展开以此在时间性为基础和前提。因此,“对语言本体性特征的理解只能在具体的时间和空间中进行”。
3、此在的展开:现身、领会与言谈
“时间性在每一种绽出样式中都整体地到时,即:生存、实际性与沉沦的结构整体的整体性,也就是说,操心之结构的统一,奠基于时间性当下完整到时的绽出统一性。”基于对此在时间性的诠释,此在生存结构的整体性被逐步呈现,操心结构的统一性就集中体现为此在展开状态的整体性。
此在展开状态由现身、领会与言谈构建而成。
运思特色
一、运思方式的发生——现象学存在论
海德格尔通过“现象学”的词源分析,指出就本来含义而言,“现象学是说让人从自身显现自身者那里,以一种自身显现自身的方式来看它。”这表明就现象学的形式含义,海德格尔接受了胡塞尔“描述现象学”所强调的无立场、无前置的直面事情本身来显示事情的观点。不过,胡塞尔的全部现象学到海德格尔那里,被归结为“面向事情本身”,并作为现象学方法的根本原则,抛弃了胡塞尔把现象学作为各学科奠基的绝对科学的企图。因为,在海德格尔看来,“现象学这个词本来意味着一个方法的概念。它不描述哲学研究对象实事性的什么,而描述它的如何。”
另外,由于存在之存在超越于存在者之存在的那种对象性认知方式,它无法如存在者一般摆出来供人认知。而传统认知方式说“存在”是自明的,是最简单、最抽象的范畴,表明了传统哲学对存在无法窥见真意,只是以遗忘存在的方式来说“存在”。存在的超越性,表明对存在的揭示,以现象学方式的“自身显现自身”才有可能。由此,海德格尔进一步认为以“自身显现自身”为旨归的“事情”只能是存在。同时,存在又总是存在者的存在,通过此在(Dasein)来显示存在,这是海德格尔现象学方式的具体思路。
这里,海德格尔现象学具有比胡塞尔更为彻底的性质。胡塞尔的现象学把现象学局限在纯意识范围内,把构建意向对象的意向活动的先验直观主体作为现象学最后根据,而海德格尔则认为“先验主体”本身还是在传统认知方式“主体——意识”范围内寻求“科学性”,因此,还不够彻底。他试图以“在世”存在的不加抽象的“此在”本源处显现存在之意义。
“此在”并不表示这个存在者的什么,如“桌子”、“椅子”、“树”甚至“人”所表示的那样,以其范畴来概括存在者的本质。“此在”并不表示现存存在者的性质,它只是对在“此(Da)”在(Sein)着的存在者存在方式的描述。它不同于其他存在者之处,就在于它为它的存在本身而存在。即此在无论以何种方式存在着,它都以领会着存在的方式存在。这种无论以何种方式总与其存在相关联的存在称为“生存(Existenz)”。
对生存的初步界定可知,此在作为“去存在”的可能性,不可能先选择一种“存在本质”,再根据此种“本质”来造就自己,使此在完全“符合”其“本质”。此在并不是一无所是,然后获得某种本质性的存在特性,此在总已经在“此”,它具有从某种存在者方面来领会自己存在的倾向。同时,当此在被“抛入”世界时,承接了种种历史传统。结果,此在虽然在存在者状态领会着自身的存在,但现象学所要探索的存在,“它首先和通常并不显现,与首先和通常显现着的东西相对照,它隐藏不露。”因而现象学的实际展示过程就是此在之生存去除遮蔽,显示存在的阐释过程,此在的现象学具体展示为阐释学。
现象学阐释的可能性同样导源于此在的生存特性。虽然此在在存在者状态上不具有本源地领会其存在的优先性,但无论以何种方式领会着,又总是对存在的领会。正是这种领会构成了阐释的可能性。存在通常“隐藏不露”,“但同时它在首先和通常显露着的东西中,它从实质上构成了显现者的意义和根据”,即存在在存在论上隐藏不露不过表明了存在以遮蔽的方式“敞开”着自身。因而,如果没有此在已经处身于对存在的领会敞开性中,不可能有阐释。
任何阐释都已经包含着对有待阐释的东西的领会,阐释不过把领会所筹划的可能性揭示出来。这种揭示要使存在者状态上领会在存在论上清晰可见,要使领会中所包含着的此在存在的意义清晰可见。从方法上说,就是使阐释“面向事情本身”,使阐释通达此在生存的本源处。
海德格尔指出“现身情态”对“生存论分析工作具有根本的方法论含义”。具体说来,在所有一切认识、理解、活动中都融合着情绪,都是情绪性的存在方式。这当然不是指“涂”上一层情绪,而是指所有一切领会都是情绪性的领会,这种情绪性存在方式在存在论上称为“现身情态(Befindeichkeit)”。它最明白切身地、最为当下地开展着此在之“此”。“现身情态”表明其在认知方式的那种知之前已经以情绪“现身”着即对他的世界更为本源地“知”着。它从存在论上组建着此在世界的敞开状态。因而现象学阐释成为本源性现象状态的揭示。为此,“现象学的阐释必须把源始开展活动之可能性给予此在本身,可以说必须让此在自己解释自己。
在这种开展活动中,现象学阐释只是随同行进,以便从生存论上把展开的东西的现象内容上升为概念。”在此,现象学阐释为自己提供了一种阐释的深度标准。这种标准不是外在的某种“根据”或“本质”,而是在阐释的过程中,让本源性的现身状态显现为具有内在必然性的本源性在“此”存在,从而昭示了阐释是现象学的自身显现自身的过程。这样,现象学方法成为存在论运思方式层面上的处理方式,展示为以“此在”为出发点,通过对“此在”生存的现象学阐释,开启存在之意义。
二、运思方式的旨趣——本源性之境
如果依照现象学所要求的“面向事情本身”的原则,就是开启此在在“此”存在的本源性之境,那么,《存在与时间》中的阐释自有其现象学意味的显示特性。
由于存在之存在的非对象性规定,决定了存在只能显现,而不能作为认识对象来认知和证明。这样,其开启的不是以概念所包容的某种本质。“现象学只能引导听众去接近事实,以便尔后在关键时刻最后指出:'看,它就在这里!’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别人什么也不能看到,由此就引起无法调解的争论,而任何想进一步给以说明的愿望也是毫无用处的,就如同为一个盲人'解释’诸种颜色的努力一样。”
舍勒对现象学的说明可作为海德格尔运思方式所展示境域性特征的恰当注释。阐释引导读者去接近事实,其阐释营造了某种相关境域,而术语只是相关境域的标记和提示,其目的是为了显示出某种境域。以“时间性(Zeitlichkeif)”为例。它在理解上的难度,很大程度上归结于传统认识论的线性时间概念的消极影响。
按传统认识论范畴去理解时间性,它只能是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的事物产生、发展、灭亡过程的概括。那么时间性表述为“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的统一的现象”,就成为无法理解的逻辑混乱。相反,只有把“时间性”理解为开启此在本源性存在境域的标记,在那里“向死亡存在”的存在论论证逼使读者领会死亡的边缘性境域昭示给读者,如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意境,即海德格尔所说的具有方法论意义的“畏”这一本真性现身情态所开启的境域,从而才能领悟“将来”、“当前”与“曾在”以绽出(Ekstase )的统一方式,开启着此在本源性生存之境。
再从现象学阐释的实际运作过程看,“在世”作为此在生存的机制,是在彼此牵引和通达的展开过程中,为读者开启了此在在“此”的原生态生存机制。“在世”的某一种环节的说明都牵出其他各环节。如,世界作为此在生存论上的特定领会方式,当世界之为世界开启着,就意味着世内存在者来照面,而照面意味着此在在烦忙,而烦忙总关涉着他人。因而,烦忙总是在烦神,这表明此在对他人与世内存在者已有所领会,从而表明此在是以现身领会的方式沉沦于世。
由“在世”牵出此在之存在为“烦(Sorge)”。“烦”作为此在之生存论机制,让此在生存的可能性从存在论上展开,最后随着“先行决心”的开启,“时间性”这一此在生存意义得到揭示。同时这一过程就是“烦”之为“烦”,作为其生存论机制显示自身的过程。在时间性揭示之前,烦作为“领会着的筹划”、“现身的被抛”和“沉沦在世”的统一缺乏内在的融合性。
从形式上看,领会奠基于将来,而现身基于曾在,沉沦则寓于当前,烦在形式上不统一,说明“烦”的分析还没有通达此在全过程。事实上,随着表示“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的统一现象”的时间性开启,“烦”作为此在的存在随着时间性的揭示,从根本上为自身找到了“根据”。因为,作为方法论上有指导作用的现身情态中最为个性化的现身——“畏(Angst)”,随着时间性的开启,使畏作为本源性生存现象得到了“验证”,从而在彼此观照、相互通达中显示本源性之境。
此在的现象学阐释总已经对某种领会的阐释,这种阐释是在一定情境中进行,发问则承担着显示这种情境的引导作用。海德格尔提出,“任何发问都是一种寻求,任何寻求都有从它所寻求的东西而来的事先引导。”即任何发问都包含了对所问东西的某种领会。毫无所知就无从问起,明白无疑也无所设问。
以存在论眼光看,发问本身就是发问者的此在在“此”生存领会方式、程度的显示,从而开启其探索相关问题的情境,因此发问具有引导阐释的独特功能。具体说来发问所牵出的问题情境为应答造就了可能的方向。应答成为对发问的回应。这种回应,一方面是对问题情境挑明,另一方面以其解释过程,孕育着下一个新问题情境,甚至应答本身又是下一个问题情境的开始。
我们不难发现《存在与时间》许多章节都含有表示发问的问句,这类问句成为对相关阐释学情境的说明和进一步探索的引导。如文本中对“死亡”的存在论阐释,首先以一系列发问对那种认为由于存在者状态上此在不能经历死亡,以通达此在的全过程,而否认完整把捉此在生存的可能性提出质疑。这种质疑以发问的方式为“死亡”的生存论探索导向,从而揭示“死不是一个事件”。又以死亡在何种意义上是结束的发问,得出死是“向死亡存在”。随后以此在的生存机制处描述出死亡的存在论结构。最后以一系列发问,导向对此在“向死亡存在”的本真存在论境域的开启。
对《存在与时间》的运思分析,无法回避对该著作未完成状态作出解释。
从《存在与时间》探索过程看,当海德格尔以“先行决心”揭示出时间性这一境域时,此在之生存论阐述达到高潮。它开启了本源性的生存之境。当“时间性”已表述为源始的本真的境域,海德格尔认为“时间性”需要在此在生存的各环节上验证,需要在时间性中为日常生活与历史定位。
《存在与时间》最后三章做了这个工作,其中也不乏精彩之处。但当时间性被作为各生存状态的“标准”处境去说明各生存状态时,这种“验证”几乎演变为应用,从而渐渐失去了现象学阐释所显示出来的观照、牵引、通达本源的运思魅力。这恰恰偏离了现象学运思自身显现自身的原则。
后来海德格尔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点出了《存在与时间》未刊出第三篇的原因:“成为问题的一篇扣下未发表,因为在此一倒转的充分的说中的思并不中用,而乞灵于形而上学的语言也无济于事”。由此看来,有充分的时间与能力来完成《存在与时间》的海德格尔,却让它以未完成的形式出现,这只能说明他领悟到后来的阐释慢慢丧失其本源性的意味。
可见,《存在与时间》的运思方式以发问与应答为引导,以相互牵引、彼此观照的运作过程,通达本源性之境,从而显现其运思方式为“面向事情本身”这一现象学方法的具体尝试。
三、运思过程的定位——开路之思
如果海德格尔探索存在问题的整个思想过程没有纳入运思方式的分析视野,那么就运思方式所作的说明还是不充分的,而确定海德格尔整个思想过程与《存在与时间》运思方式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在海德格尔整个思想过程中为其运思方式定位。
为《存在与时间》运思方式定位,离不开对海德格尔思想过程的整体理解。海德格尔探索存在问题的思想过程就其具体的内涵来看,大致说来,经历了早期的以“此在”现象学方式求存在之意义;中期的追溯希腊思想之源,通达真理之无蔽,阐发荷尔德林诗之内涵和晚期的归于“大道(Ereignis)”之“言说(Sage)”。这种探索的前后期变化也被人描述为海德格尔思想的“转向”。
海德格尔整个探索过程,是在传统存在论及其表达方式的背景下开展的。他试图突破传统存在论的对象化思考方式。
海德格尔不可能一开始用一种完全创新的语言来表述存在之本源,当然,也没有现存的某种存在之境摆在那里,等待去描述。他只能在与传统存在论及其表述方式的对话、澄清的过程中,不断开启存在本源性之境。
海德格尔在一次与日本学人的谈话中,说到“存在”这个名称属于形而上学语言的遗产时,日本学人问海德格尔为什么不用不沾形而上学的新词来避免混乱,海德格尔说:“一个人如何能够命名他还在寻找的东西呢?寻找倒是以命名着的词语的召唤为基础的。”
这样,海德格尔的整个思想过程的每一具体探索就成为走向本源性思的一个路标,每一个路标都是尝试性开启存在之境的标记,同时又昭示了新的境域的发生。“存在之意义”、“存在之真理”乃至最后的“大道”成为探索存在的路标。每一个在前的名称大致上看作某一在后标记的暂先展示。每一种标记都是一种过渡。
海德格尔晚年在其早期的著作边沿上几乎把他曾用过的一切概念都换上“大道”,这倒不是说前面的探索无效,而是说后者更为本源地通达存在之境,通过后者反过来又发现前者探索的意义所在。不难看出,存在问题的主题不是抽象的,而海德格尔也一直在与传统形而上学的对话中,尝试着更为本源地思考存在问题。
如果不把“现象学”理解为固定的模式,不把形式化“回溯前进”看作现象学的模式,不把现象学看作技巧性的方法,而坚持把现象学理解为“面向事情本身”,即让事情自身显现自身,理解为“不时地自我改变并因此而持存着的思的可能性,即能够符合有待思的东西的召唤”,那么,整个探索过程“更为忠笃地坚持恪守着现象学的原则”。
至于海德格尔在其思想探索的中、后期很少提现象学方法,事出有因。
随着海德格尔思考的不断深入,正如他意识到早期“存在”、“意义”等词受到了传统形而上学语言的“污染”,“方法”一词也让人容易理解为外在技巧性的东西。海德格尔对之早有清醒的认识:“原始创造的现象学概念与命题,一旦作为传达出来的命题,无不可能蜕化,这种命题在空洞的领悟中,人云亦云,丧失其地基的稳固性,变为飘浮无据的论点。原始的'掌握’而变得不可'掌握’。”但他中、后期很少再提现象学方法。
这不是说他放弃了现象学含义上的思考,而是说海德格尔已有更恰当的语词如“大道之道说”、“思”等表达现象学方法的根本内容。如“大道的道说”,“意味着显现,让显现,让看和听”,这与海德格尔对现象学的根本原则的描述是相通的。
50年代日本学人问海德格尔为什么在后期著作中没有出现“现象学”和“解释学”这样一些用语时,海德格尔回答说:“我之所以这样做,并不像许多人所认为的那样,是为了否定现象学意义,而是为了让我的思想保持在无名之中”。
在海德格尔看来,一切形式化的“有名”易遭致早已被传统“文法”、“逻辑”霸占了的语言解释的误导。由此看来,海德格尔避开了“现象学方法”的表述形式又坚持了现象学的根本原则。
正是由于海德格尔遵循了现象学基本原则,不断尝试着开启本源性的思,从而使海德格尔探索成为“路”。
当读者对《存在与时间》运思方式作了尝试性的分析,当读者对海德格尔思想之路作了尝试性的描述,那么《存在与时间》的运思方式,在海德格尔思想中位置大致可以显示。
《存在与时间》的运思方式,是以此在的现象学阐释学去开启存在论的本源性之境。《存在与时间》不仅由于在海氏思想过程时间上的暂先性,而且主要是以其现象学的探索方式,使它成为海德格尔思想之路上的第一个典型路标,它表明《存在与时间》的思考方式是开路之思。一方面,“在世”的分析、“烦”的建构、“时间性”的开启等,涌动着思想的激情,这些具有原创性的以现象学运思方式的展示,标志着海德格尔走上了探索存在之路。
虽然以后的探索表明了《存在与时间》的“存在”、“意义”等表述带有传统形而上学的痕迹,但《存在与时间》的运思方式作为海德格尔走上探索存在之路的开创阶段,具有无可替代的思想意义。读者无法绕过《存在与时间》去理解海德格尔的思想过程,读者也无法不通过读解《存在与时间》去领会现象学方法。而中、后期的探索只有从《存在与时间》的本源性境域处出发才能理解。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作为探索存在之路第一个典型路标,以现象学阐释学方式昭示出海氏思想过程的开放性和非绝对性。《存在与时间》标出了“面向事情本身”,展示了倾听存在召唤的“一条路的可能性”。
只有把海德格尔整个探索过程看作《存在与时间》现象学运思方式所开启的“让事情自身显现自身”的本源性之路,读者才能理解海德格尔的论断:“从各方面说来,人们都认为《存在与时间》中的尝试已经陷入死胡同了,就让这些人去保持这种意见吧。在《存在与时间》这部书的探讨中力图跨出几步的那个思,直到今天还没有超出《存在与时间》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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