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 | 所有虚构的白鹭

在河边

所有的白鹭在虚构的故乡落脚

——王选《所有虚构的白鹭》

所有虚构的白鹭

文 | 王选

茭白之心

在岳西

风把豇豆的腰身反复修饰

万物都有好身材

一朵瓜花 捂着嘴巴

一些黄嫩的心事

被黑斑蝴蝶打包带走

十万亩菰站在水上 编制秋天的席子

禾本科的菰 脚板长成纺锥形的菰

一点都不孤独的菰

被一群妇女剥开

一层一层  脱掉这绿色的外套

多像我的母亲 剥开秋天的玉米

它们都是时光递过来的婴儿

这些躺在盘子的茭白

那么嫩而白 把石关乡的额头都

照出了流水的声音

就像为了想你

我把一颗心掏出

反复搓洗

岳西观瀑记

十万匹白马 跌下来

十万匹白马 跌下来

十万匹白马 眼睁睁

跌下来

银血四溅

十万匹白马 摆尾

十万匹白马 咳嗽

十万匹白马

把水做的骨肉

祭起一面旗

十万匹白马的蹄子上挂着一声雷

十万匹白马的鼻息凝成一道虹

十万匹白马

摁不住

一只蚂蚁的心跳

十万匹白马的白

盖不住

一个人逼窄的余生

白露，下姜村

秋雨梳洗过群山黛色的刘海

一朵绣球

挂在一株木槿的胸口 荡秋千

下姜村

河流缓慢

青瓦是节气的舌尖

一条鱼 从千岛湖

游到餐桌  游到一个人干旱的呼吸里

在下姜村

香樟树怀抱石桥

犹如怀抱琵琶 和一段流水的过往

在河边

所有的白鹭在虚构的故乡落脚

所有的露珠被秋风打磨出光泽

北方来的人

翻开骨肉的册页

寻找一段注解

——一个在江南的烟雨里出走的游子

所有虚构的白鹭

此刻 都是策马而来的云朵

行至十八洞村

青山含雾

一些风 拢紧右衽

藏在草木深处的洞

藏过一个民族荒乱的背影

坐在石板上的苗族大姐

把慈祥雕琢成了一朵云

她的皱纹里 闪着黄金的谷粒

日子是一个人绵长而安稳的流水

火龙果 栗子 花生  一些果实在村口等着远方

售卖的老人 温厚纯良的如同一身棉衣

他们暖心 暖水

暖着一些过客的归程

开饭了

炊烟飘成寨子的项链

风不吹 它也叮叮当当

它是群山的柔肠

那个从厨房出来的汉子 顶着一头烟火

他说：大雨留客

大雨留客 山歌隐没

一个人扶着老木门

错把他乡望成了故乡

错把阿妹耳上的银坠念成了月光

矮寨看云

万马归朝

有人骑在马背

高举一千零七十三点六五米长的矮寨大桥

独

钓

德夯大峡谷

深处

矮寨人家火盆上的

一块腊肉

王选，1987年生，甘肃天水人。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散文》《天涯》等刊物发表。出版有《南城根：一个中国城中村的背影》《那些被光照亮的陌生人》。曾获人民文学新人奖、华语青年作家奖、敦煌文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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