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回不去的那些记忆——怀念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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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贺永强，毕业邵阳第七中学，系绥宁县水口乡茅坪村人。

怀念年味

年，随着时间脚步又逐渐走出了人们的心里，一切回归正常的生活，上班、读书，忙农活……。当今这个交通，网络快速发展社会，过去那句“嗨正月，耍二月”的话，彻底走出了人们的生活。社会在变，文化在变，生活在变，思想在变。人到中年，一生不停的变化，留给了记忆，在记忆的河流中，欣赏一路的风景。

七十年代，我生在绥宁北边的一个小乡镇――水口。高山脚下依稀点缀的几个村庄，四面是竹林环绕，大小不一的稻田如梯子，层层从低向高舒展，如一把大扇子。一条用麻岩石砌铺的古道，高低蜿蜒地连接着村头庄尾。村庄还没有一条通车的马路，交通异常闭塞。照明是煤油灯和竹山自产的竹篾片，由于煤油要油票和钱购买，十分珍贵，家家户户到晚上都是点着篾片照明，只有客人来的时候，才舍得点着煤油灯聊天。居住的是曾祖父留下的陈旧木房子，父亲兄弟多，四排三间房子，属于我们只有一角。奶奶和妈妈一样的妇女，身上穿的是苗家的便衣，便衣的扣珠与扣眼都是用布做的，头上缠绕着一块青色丝帕，除了奶奶还有裹脚的习惯，到妈妈这一辈，妇女的脚得了完全解放。由于当时与外界没什么交流，语言的地方特色非常地道，爷爷我们的口语音叫“公公”，奶奶我们的口语音叫“囡囡”，妈妈的口语音叫“阿呀”，爸爸的口语音叫“爹爹”，姑母的口语音叫“满满”……。这些口语称呼，到今天，被社会的发展，已沉淀在历史的长河。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特盼望过年。因为过年不仅能吃几餐饱饭，父母还可能给添一件新衣服做一双新布鞋，而且还有许多好玩的事。进入腊月，母亲就如往年的节凑，重复着年前的准备，腊八日，我们没有喝腊八粥的风俗，但保留年年扫火罗炕（火罗炕当地土语，火罗即火炕或火塘——编者注）上炕墨的习惯。到这天早早吃过早饭，我帮着妈妈把炕上木架上放的柴，竹子，香，鞭炮，包好的沙糖片糖，还有厨房鼎罐，菜锅等等，搬到堂屋外。然后看着母亲全身武装，头围巾帕，面也捆着巾帕，身前挂上围裙，把扫把用长短合适的竹尾扎好，开始几个小时尘烟弥漫的战斗。当时不解的是，父母为了保持鞭炮的干燥，把鞭炮放在炕上，那是极不安全的事。

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时，这一天就得更换火罗的黄土。由于自己年纪小，我帮不了什么忙，哥哥和母亲把原来燥土，用锄头挖松，再用撮箕撮好，倒到外面，每年清理火罗，都会挖到泥土中的老鼠窝，大老鼠听到动听就跑了，刚生的老鼠就成了家鸡的美味。原来的燥土清理干净后，再到外面挖粘性比较好的黄土，担到火罗四方木框里，用大木槌使劲地锤，打的越紧越好。新火罗土打好后，把仓架（铁三脚架）安好，用锅子盛上菜油，烧起柴火，用油炸一些米花，盖皮，预示家里一切都“发”。

腊月的二十五，二十六，院子里家家户户忙着打豆腐，头天晚上，母亲把豆子倒进桶里或盆里，再往里面倒进热度适当的水，把豆子泡好。有时看到她把烧红的铁夹子，扦入泡豆的桶里，发出“嗤嗤”声，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就问母亲，母亲告诉我，豆子里面有许多“铁”豆子，这样做可以提高豆腐的产量。泡好豆子，经过石磨磨成浆后，用布袋子装好放入盛水灶锅中，用火加热后，水烧开后，把袋子一揺一甩。把磨架凳架在锅口，把袋子拿出灶锅，放在磨架凳上。一手抓住袋口，一手用力揉压袋子，使豆汁落入锅里，揉压的越干越好。袋子里剩下的就是豆腐渣，落入锅中的豆汁，加入适量石膏水，再经火烤沸腾后，豆腐乳就象云朵一样的浮在上面。用勺子把豆腐乳，装进垫好滤布的豆腐盒内，任它慢慢沉淀后，再把滤布裹好放上盒盖，用重物压在盒盖上，一桌豆腐就成形了，豆腐是过年时仅次于肉食的一道美味。

杀年猪，杀鸡鸭，都要看一下日子，遇红沙日和破日等不好的日子要避开。杀年猪是过年前隆重而又慎重的事，刀进刀出如不能顺利杀死，当地向来风俗预示来年有一定灾心。父亲不敢杀猪，哥哥又年纪还小，家里杀年猪就请五叔和全国哥。他们叔侄俩力气大，经验足，刀把力自然是他们俩，父亲和哥哥帮忙扯住尾巴，抓住耳朵。五叔左手握住猪嘴巴，肘压猪头，右手提刀往猪前腿用力一敲，刀尖刺入猪喉，手腕一推，整把杀猪刀淹没在猪脖内，停顿片刻，将刀抽出，猪红如喷泉泻入红盆。接着只见他把手握猪嘴一压一摇，猪打拳断气后，大家一声吼叫，把猪转头甩到地上。然后用沾猪血的红刀向猪身拍擦几下干净后，用刀在猪后腿割一道斜口，把挺杖顺着口子，推到猪身的耳根，腋下。再把猪抬入汤猪的炸盆，当时没有打气筒，五叔左手握猪脚，右手扯住割开的斜口，嘴巴对着口子，鼓起腮帮子，一收一放，一阵工夫把猪吹的圆圆滚滚。猪被开水汤过后，毛发一触即脱落，大家七手八脚把猪身刮得干干净净。顺着雪白的猪脊从头到尾划开一长缝，破开头颅取出猪脑，把猪头向外摆好。焚香点烛，摆上供品，盐罐，刀落脊缝，父亲手掌借水洗手整冠，念念有词向天地祖先，还全家平安之福愿。

除夕是繁忙的，一家大小都闲不住，全家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得把卫生搞得干干净净，贴春联，买东西，琐事一大把。中午一过，开始准备敬神的东西，母亲在厨房把牙盘，雄鸡用开水撩好，把糍粑，豆腐，供品等准备好。父亲把敬神的纸钞，香烛准备好。一切就序后，我们就帮忙把东西送到神龛上，下头土地一一摆好。父亲点好灯，燃好香，立身面对天地国親師位，口中吐词，诚邀天兵神将，大慈大悲观士音菩萨，社公山神，河泊水官，当方土地，牛栏土地，猪栏土地，里域正神，灶王菩萨。吾氏门中，历代先祖，招财童子，进宝郎君等，一一请上神台。告诉各位神灵，旧岁已去，新年即来，谨备雄鸡牙盘，斋延供果，香烛品灯纸钞。感谢今年保佑吾一家之平安，望来年再接再励。全家名单一一报上，扔卦求保，人人卦落胜处，再焚纸鸣炮谢恩。

大年初一，第一件事就是放开门炮。开门炮有着一年运势之预兆，大炮的个数通常是四个和十二个。四个代表四季，十二个代表十二个月。第几个大炮是哑炮，就预示着哪个季或者哪个月运气不好。所以除夕之夜，要把买来的大炮挑选一下，把那些硝药充不满的，引线没插好的挑出来，做到有备而防。放好开门炮后，把家里的火罗烧起旺盛的火苗，预示着红红火火。把迎接客人的甜酒茶水，糖果瓜子姜片准备好，听着四处不停的爆竹声，等待着东方拂晓新年的曙光升起。

新年拜年的炮竹不能放在外面，一定要放在堂屋里。响过的炮竹纸屑，代表着财神送来的财食，纸屑越多，预示着今年财路越广，越丰厚。无论堂屋再脏再乱，这些炮竹纸屑要过初五才能扫，初五我们称之为“破五”。没过初五打扫，就是你有再多财也要破，且扫的时候，一定要从外往里扫，不能从里往外扫。因为财只能扫进而不可扫出。

正月初七晚上，我们当地有放大炮“捉贼”的习俗。吃过晚饭，院子的伙伴集聚一起，一家一家的跟着听那“捉贼”的炮竹声响。那时家家经济窘迫，买炮竹也是精打细算，而小伙孩童又特别喜欢玩，看到炮竹响燃放，比现在看烟花情趣要兴奋的多。每家在堂屋左右两放几个大炮，口里念着：“东来东捉到，西来西捉到，冇来冇捉到，一来就捉到”。听大人说，放了“捉贼”炮，贼拐子今年就不敢来家偷东西，来也会被捉到。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家里当时没有喝汤圆，呷元宵的习惯，但到有“偷白菜”的风俗。每到元宵节前，就得为这一行动做好准备，瞄到种菜的地点，策划行动的路线。到元宵的晚上，待夜深人静，家家熄灯入睡后，便开始行动。风俗流传说，偷吃了元宵夜的白菜，要种白菜的主人，骂的越毒辣越好，身上当年就不会生毒疮，一般偷白菜也只三、五蔸，主人也不会骂。有一年，可能是外村人，在元宵节夜里，把我们村庄里的一个大菜园的白菜，偷的干干净净，这种没人性的做法，气得大家几天吃不下饭。

如今，家里旧时过年的习俗，随着社会的发展，渐渐地流逝了。过新年，大多数时间沉迷于打牌，打麻将，玩手机，连拜年也是走马观花一样，放炮竹，送红包，喝杯茶，就怱怱忙忙的走了。在外打工的亲戚，走的早的，初三初四就登上了返程的飞机，高铁。

旧时过年的往事，在回忆中越感清晰，倍感怀念……

二0一八年（戊戌）农历二月初一，永强筆忆于长铺。

水口风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