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沉浮录
曾经听人讲:很久前中国工业四强是北京、上海、哈尔滨和烟台。可能是句笑话,但在改革开放之前,烟台确实兴盛过,繁荣过,我们不是在唱衰,而是无可奈何地承认一个事实:烟台的轻重工业在改革开放后,大量自有品牌迅速衰
败,童鞋厂随着一把火化为灰烬再也没有恢复元气,飞轮牌罐头虽然还保留了品牌但是被私人购买出口的风采不再,北极星这个1920年代建立的品牌,这个曾经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前插播一句“北极星为您报时”的烟台骄傲也如同没落贵族,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我的小姨以前就在北极星钟表厂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母亲忙碌让小姨带着我去厂子里上班,厂
子里的女工们都喜欢逗我,那时候车间宽阔、和我眼睛齐高的工作台鳞次栉比,岁月无情,直到2000年左右我路过北极星钟表的老厂区,发现破旧的厂房已经被一排排商品房所取代,姥姥曾经在木钟厂做过党委书记,领导一个大学生厂长,70年代末的木钟厂是很多学习不好进不了政府的高干子弟趋之若鹜的地方,(80年代初木钟表厂还发生过一个小伙子追求女孩子失败用斧子将女子头颅砍下的惨剧)。还有自行车厂、棉纺织厂、电视机厂…….
之所以写这篇文章不是在以沉重的心情怀旧,只是离开家之前偶然看到山东卫视在播放一档关于烟台品牌的节目。我看的时候正好播放了张裕葡萄酒的百年历史,讲述了创始人张弼士、张裕葡萄酒与清末、民国名流的粘连关系。为了这个节目穿好鞋子的我在门口驻留了几分钟,又看到三环锁业、罗锅牌香皂这些1920年代创建的品牌,顿时我脑海中想起了小时候母
亲买的香喷喷的罗锅香皂,包装简单,物美价廉,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我这个品牌没有了,厂子倒了,我的心倏的一下仿佛一股凉意注入,说不出是凄凉感还是些许别的,总之一种怅然若失荡漾许久。三环是中途改名字了,总算保住了这个牌子,但是影响力因为美心、盼盼等大型品牌的崛起而大不如前。
也许有人说,烟台如今有了富士康这样的利税大户,我们引进了很多世界500强,可他们的员工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我这样描述并非地方保护主义,而是如今企业办社会这种大而全的功能已经被剥离,来工作的人们基于合同与企业建立的关系已经使得忠诚度大幅度降低,远远没有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父辈人的感受。很多外资企业兴许可以带来可观的税收,可是在我看来,他们托不起这个城市的魂。那些伴随你我儿时记忆的品牌啊,你们是我乡愁寄托的器皿,你们是我对这个城市灵魂怀念的底盘。明代人曾经用浮萍来描述一种被剥离感,我猜想很多老烟台人,和我一样内心深处有着对那些已经倒闭、消失的老烟台品牌最深切的怀念!
小时候我是在罐头厂的大院里长大,记得母亲告诉我罐头厂的冰棍制造工艺是多么的严格,每当莱阳梨丰收的季节,厂子里都要通宵三班倒来进行阳梨大会战,我见过小山一般高的一堆堆玻璃瓶子用麻袋包裹着,偶尔几个裸露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这些都是要在后期由包装车间粘贴标记的,那个年代罐头厂大部分罐头都是玻璃瓶子。那时候罐头厂每年
都有夏季运动会,上万员工的厂子,那是多么的气势磅礴啊!记得有一次一个车间办公室员工把钥匙落在屋子里,恳求我和另一个孩子帮忙,我俩坐着货梯(那是我第一次坐电梯)来到车间办公室外,胆小的我并没有爬上高高的铁栅栏,反倒是那位小伙伴艺高人胆大,哧溜就翻过去拿出了钥匙,事后我们两个人均被奖励了一罐芦笋罐头。罐头厂风光的时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产品供不应求,还有很多出口,记得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厂区幼儿园时我满心不情愿,那时候人流如织,都是自行车一族。如今这个厂子的大门已经被向南延伸的胜利路路口所取代,厂子仿佛被开膛破肚,支离破
碎,地卖了盖了商品房,我是一点点看着厂区面积在减小直到消失,后来听说是搬迁到了福山,有人说城市化进程太快让乡愁无处可存,我要说一个曾经繁荣的国有企业的衰亡让见证他历史的人们泪流满面。我对飞轮罐头一直有种深厚的感情,每次逛超市当我想吃罐头、喝果汁时候,我多么想看到飞轮牌的进入我的眼帘,虽然此时已经改名字叫山村果园,这也不要紧,我也不在乎!然而我经常是失望的,我寻寻觅觅,很少发现这个品牌,当大量的汇源果汁映入我的眼帘,我很沉痛,即使山村果园的果汁
贵一点,我也会尽量选择它,算是对这个遗老的些许怀念吧。这个国有品牌的衰败掺杂着复杂的原因,这里我只想用一个细节管中窥豹:上世纪八十年代,烟台罐头厂进口的一套数百万美金的设备由于没有人会使用,而长期任凭风吹雨淋,直到生锈。80年代初厂子有位战场退伍的瘸子厂长说了一番教育员工的话,大意是:作为一个生产食品的工厂,大家吃点是很正常的,但是希望不要往家里拿……这还是八十年代,至于以后,我不想再引申下去,大家自己想吧。
如今烟台也有生机活力,GDP也算是全省第二,但是怀旧的人们还是会偶尔拾起记忆中的碎片,用鹿皮擦拭,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