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炜:井里的岁月
井里的岁月
王炜
小时候,学校的那口井,几乎都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绞水的。粗心大意的我们,镊钩没扣好的时候多,桶就会脱开镊钩掉落井里。
一个桶落井里了,又一个桶落井里了,接二连三的,好些桶掉落井里了。
那一次,刚好周末放学的时间。学校找来了一个捞桶人。这是个五十多岁的络腮胡男人,腰上扎着褪了色的蓝腰带,上面挂着捞桶用的双层的三钩爪。捞桶人的肩上,挎着的一捆软绳一圈一圈地垂到髋上。他叼着指头粗的旱烟卷,那是他自己用报纸卷的。他歪着头,眯缝着眼睛,吸溜着烟卷,吐出的一口口的白烟,兴奋地飘散在空气里,颜色却瞬间变蓝了,这让我想起做午饭时厨房的烟囱,冒出的也是由白乌而青蓝的烟。
井台上,捞捅人神情庄重、严肃,注意力全在井里,似乎分分秒秒都在专注地与井下的桶神交着。他一会儿蹲在井台上,一会儿坐在井沿上,就那么跟井水斗着法儿。他坐着时,双腿垂下了井口,我就担心他的鞋子会掉下井去。
捞桶人专干捞桶的营生,他常年游走于方圆大大小小的村庄。我常常看到他在村街上叫喊捞桶的身影。有人询问捞捅的价格,他嘴里只蹦出数字来,从不多说一个字。据说他不用下井,只要蹲在井台上,用软绳放下他那个神奇的三钩爪,不消一锅烟工夫,就能判断出几个桶落在井下了。甚至于掉在井里几年的桶,他也能捞上来。他捞桶的高超技艺,被人们传得很是神乎。
记得最后,他竟然变戏法一样,从那口井里捞上来四个水桶和一个篮球。水中的篮球,不像水桶那样有地方挖抓,但它还是颤悠悠地浮在半桶水的水桶里,被捞捅人捞了上来。捞上来的四个水桶,是经年累月跌进去的,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四。那个篮球怎么会掉进井里,却不得而知。捞捅人要是一个桶也捞不上来,他无论忙活了多久,是没有一分钱的酬劳的。
捞桶人得到了捞出四个桶的报酬。数完钱,捞桶人说还有一个篮球。学校付钱的人说,只管桶,不管篮球,篮球你可以拿走,回去给你家娃耍。捞桶人没再言语,他弯腰抱起篮球,一转身,身子一弓,一个勾手,奋力地把篮球扔向远处的操场上。然后,捞捅人拍拍裤腿和屁股上的土,再摩搓着拍拍手上的土,猫下腰用一个胳臂拢了那捆绳子,耸一耸肩搭上肩膀,一扭头吐掉滴溜在嘴唇上只剩半指长的烟把儿。几步就走到了自行车前,双手推了自行车把儿,右脚一抬,向后一蹬,帮的一声脆响,自行车后胎跳上地面,和他同步朝前走了。走了两步后,他将左脚放上了自行车踏板,右腿向后伸着,脚在地上点了两下,就势一个长蹬,跨上了自行车。自行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快要散架了。他们就那么走远了。
被捞捅人扔出去的篮球,在操场的篮杆下摇头晃脑的,慢慢停止了晃动,定在那儿了。太阳红堂堂的追光,投给它一个不大的暗影。篮球,辘轳和那眼井,定格了那个时空,也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打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捞桶人。
小时候瞒着大人做的危险事,长大后才会后怕的。好多的危险事,只要我不说,父母是无论如何都担心不到的。
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夏天的教室很是闷热,每天中午和下午都要洒水降温。我们四人一组,一条长棍一个桶,从学校的那眼井里绞水抬回教室。我们分工明确,绞水的两人不抬水,抬水的两人不绞水。眼看着一桶水绞上来了,就在水桶底刚高出井口时,我们并不急于将水桶落到井台上。这时候,让一个家伙扳紧辘轳把儿,其余人挨个围在桶边,喝不落地水。喝了不落地水,就能长成穆铁柱那样的高个子,我们对此深信不疑。
湿漉漉的砖头砌成的井台,井口上悬空吊在辘轳上的水桶,桶边围聚着几个小脑袋,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一口口地吸溜着喝水。漾出桶口的水,顺着桶壁流向桶底,再从桶底又掉回了井底,一串接着一串,砸响在水面上,滴答有声。
那些年,喝过多少次不落地水,没有谁能记得清楚。当时也没人会去想,万一扳着辘轳把的那个家伙手上没劲了,一撒手,那会有怎样的后果?
还好,岁月静好。
作者简介:王炜,陕西乾县人,现居西安。陕西省作协会员。创有“西北作家”公众平台、又火文字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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