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唱《梅花三弄》很好听的同学,那已是1996年的事
我是1996年参加的高考。
那个时候的高考还是在7月份。那个时候的高考还是很多人改变人生的主要出路。我们学校有个复读班,里面有个同学已经复读了三年。他老爸是某村村支书,自诩为文化人,据说第三次送娃到学校复读之时,对接待的老师说了句村委会名言:只要大学的门不倒,咱就年年考。
是年,那个同学第三次高考成功,现在在当年复读了三年的学校当老师。
1996年的时候,流传的说法是大学已经开始扩招,三个学生参加高考就能考上一个。我们暗自窃喜,觉得偶尔可以偷个懒,不用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了。教我们化学的班主任说了句话让六七月的心哇凉哇凉,“别以为三个考上一个你们就得意忘形,那两个考不上的才是你们。”
班主任是个半秃顶的中年男,没事之余喜欢练练拳击。在乡镇的中学里面,这是一件带有传奇色彩的爱好。
高考第一天考完语文后,我拉了几个同学与另外一个学校的队伍打了场篮球赛。比赛打了一半,班主任冲过来追着我们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地嚷嚷着“狗日的分不清轻重。”后来我们哥几个回忆他的出拳方式和力度,觉得他练习拳击这个爱好如果不是个传说,那也只是一个业余+的爱好。
当年我们高三年级有句口号:只要能吃得高三的苦,那就能吃尽人生所有的苦。有天去学校唯一一个文科班串门,坐在一个复读的师兄座位上。他的桌子上刻了一句话:伏书长案,苦读百年,徘徊功名间。瞬间觉得他在心中的形象特神特牛逼。
现在他的名字也忘了,不知他飘荡在何处?又是否求得了功名?
但苦一点儿都不影响甜。96年正是王杰大热的时候,为了学会他的歌,晚上蒙在被窝里用单放机一遍一遍听他的《英雄泪》、《回家》。在一次校庆晚会上,一个男同学凭借一首王杰的《我》通吃了校园所有女生的倾慕。
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人类通讯史上惊鸿一瞥的传呼机也没有出现,单放机就是我们的神器。家里条件所限,整个学生生涯我都没有买过单放机。所以,整个学生生涯,但凡拥有单放机的同学,跟我都处成了好哥们。
96年的时候,我们那里的电视刚刚可以转播NBA。每个有比赛的课间,学校小卖部永远挤得满满当当。我们在一遍遍发泄着卧槽卧槽的时候,才知道世界上另外有一群人在用动不动就扣篮的方式打篮球,也才开始像成年人一样去想原来这个世界比我们的球场和课堂大得多了去。
在篮球这件事上,那一年有一件事的疯狂远远超过NBA,就是等待《灌篮高手》的大结局。那时打篮球的分两派,一派学习流川枫,一派学习樱木花道。流川枫的更多,更多的原因在于我们没心思去揣摩樱木身上的教育意义,像流川一样帅就够了。所以经常可以看到球场上闭眼罚篮的装逼犯。
当年的单本是隔一段时间出一期,那时等待下一期的《灌篮高手》,就等同于现在等更热播剧的心情。后来的时间里,再没有为了什么事情那样急切地等过盼过热望过。也许等爱情可比,也许等发财可比,但都不如当年的纯。
如果我说社会人的你永远俗过校园人的你,估计你也没什么意见吧。
1996年3月,一个长着鞋拔子脸的男人与一个《实话实说》的栏目登上央视一套。谁也不曾想,这个诙谐幽默、略微长得有点磕碜的男人,会在若干年后成为一个社会斗士与良心的标杆。
那个时候的《实话实说》以聊民生、接地气、有趣敢说出名。但再如何接地气的小崔,对于正在闷头准备高考的我们来说依然远且远着;再如何贴近民生的《实话实话》,也拯救不了门建礼(好像名字不是这个,不过人是真人)的高考。是年五月,门建礼找到我们练拳击的班主任说要退学,去校旁的水泥厂打工。后据兜兜转转得到的消息获悉他家里本来困难,上学费用都是东拼西凑得来。那年五月,他的老娘又不慎摔伤需要手术治疗。作为家里长子,不得已之下放弃两个月之后即将到来的高考,去打工赚钱给老娘做手术。
我们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纷纷惋惜,惋惜凭他班级前十名的成绩,错过了一次改变人生的好机会。
这位引起我们当年惋惜的同学,现在在我们当地开了几个水泥厂。
在没有上路之前,别说什么唯一的路,也没什么必走的路。如果一定要说出一条来,那这条路的名字只能叫努力。
高考完之后按惯例吃散伙饭。上学期间大型散伙饭吃过两次,一次发生在1996,一次发生在1999(我考的是专科,只需读三年)。99年吃完喝完闹完耍完后,智聪跟昊旻送我去的火车站。火车将开之时,智聪买了三只易拉罐啤酒,一人一个咕咚咕咚喝完。昊旻抱着我的肩膀告别时哭了出来,智聪过来拍着我们说了句莫名其面又豪气冲天的话:将来我们一定会打败一切的。
回头来看1999的那次告别和智聪的那句话,唯有感叹一句:年轻气盛真好。
1996年的告别没这么江湖和哥们义气,高中生还是更单纯,一个晚会基本就搞定一切。那个年代的班级晚会基本以唱歌为主。其中给一个平日腼腆的男同学,高中三年基本都没什么交集,登台唱了一首《梅花三弄》,瞬间惊艳到我们。那可比当年那个凭借一首《我》征服整个校园的小子唱得好太多了。唱完后他就讪讪下了台,我们稀稀拉拉鼓完掌后继续着“这一散后就再也聚不齐”的话题。
现在早就忘记了他的名字,也没有他的任何音讯,只记得他唱歌中间的那段念白: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1996年实际发生了许多知名人物的故事。之前一篇“回望1996”的网络豹纹当中有过详细描述,其中包括王菲第一次登上《时代周刊》封面,冯小刚困顿之余凭借《甲方乙方》一炮而红,屠洪刚的《霸王别姬》和田震的《执着》天天霸占着街头音箱。那一年,沉淀多年的王小波在《三联》开启了专栏,《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就出自期间,那一年,余华才开始构思他的《兄弟》,阎连科也还在为了写他的成名作《丁庄梦》而跑去农村采访,而不久前又婚的巩俐在96年的时候刚刚踏进第一段婚姻的门槛……
1996,并不会因为这些名人的故事而被特别铭记,但它有可能因为发生在你身上、发生在你周围人身上的故事而在你以后的时间里窜来窜去。
1996年的12月,科学家首次发现时光可以倒流。
小汉堡现在常说的一个理想是长大后要当科学家,发明时光倒流机,让她回到3岁,让我回到20岁。她说长大了一点儿不好玩,回到小时候爸爸就可以陪她玩。
对比起所有1996年的发生,我觉得发现时光倒流的这一个最牛叉。
九爷:小小水果商,城市蒙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