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台子评书
草台子评书
文/刘胜英
六七十年代,农村还比较落后。
我很小的那会儿,村里还没有实行责任制,还是生产队吃大锅饭的年代。人们按点上工按点收工,混天等黑磨功夫,干活出工不出力,所以越混越穷。家庭条件好的,能有个收音机,早晚的可以听听小说听听唱戏哈的解解闷。条件不好的,一年到头粮食都不够吃,三季棒子面窝头一季红高粱饼子。上顿下顿咸菜条,一年难见个荤腥,哪有闲钱买这些零碎儿巴脑的东西啊。
我们村有一百多户人家,有收音机的人家,绝对超不过二十户去。那时候,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的业余活动,就是吃过了饭把饭碗一推,东家子串西家子溜的拉老婆舌头。
夏天,到了晚上,夜里的功夫很长。吃过了饭,除了能把鼻子熏得黢黑的煤油灯,就是一家人对着脸的大眼瞪小眼。这种寂寞难耐,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能够体会理解。原始生活和现代化,真的落差很大。
我家隔着大街的南面,住着老两口。老太太裹着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在家用织布机织什锦布。她布织的特别好,花样繁多,还结实耐用。老头叫辰玉,平时传乡卖小磨芝麻香油,是有名的老好人。他除了抽烟,还爱讲故事。
据说辰玉从年轻就爱看书,文化程度不低。再有就是附近村里,若是请说书唱大鼓啥的,不管远近,他都夹着马扎赶去听。一来二去的,他也能说几段半生不熟的评书。虽然比不上专业的艺人师傅,但逗街坊男女老少开心解闷,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我家出来,顺大街往东过两个胡同,路南就是学校。紧挨着学校的西面,有一个下雨排水用的砖砌水簸萁。水簸萁两边,砌有磕膝盖高的挡水墙。二四宽卧砖垒的,平整光滑,正好当凳子坐。夏天吃过了晚饭,人们会准点来这里汇齐,听辰玉讲评书。
每当这时,孩子们围的辰玉最近,外圈是妇女老太太,还有好事的大老爷们,也抽着烟袋夹着板凳过来凑热闹。
我听辰玉讲的第一部书,是他讲的铁脖子刘墉。刘墉是清朝的一位大清官,惩治贪官污吏,不畏权势,为民伸冤做主,颇受平民百姓爱戴。辰玉讲这部书,是从中间开始的。前面的部分也许他不会,也许不精彩,反正没讲。也许半截腰里故事多,他怎么讲人们就怎么听。反正也没几个真懂的,基本都是听个热闹,落个消暑解闷赚乐呵。
那天,辰玉看看人来的差不多了,网好烟袋锅子,清清嗓子,开始说书。
辰玉说道,话说这年夏天,黄河决堤洪水泛滥,河南大部地区水满为患粮食颗粒无收。这玩意谁都知道,大水之后必有大灾,老话都这么说了,哪能有错?果不其然,洪水刚退,铺天盖地的蝗灾就来了。铺天盖地的蚂蚱,不光吃没了所有的青草野菜,就连树叶子,也都给吃了个精光。这下可坏了,嘛玩意也没给灾民剩下。没吃没喝,灾民们饿的眼珠子都绿了,没招了咋整?实在没办法,灾民们心想去他奶奶个纂的吧,咱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饿死不如撑死。于是纠结一部分人,打伤县官和衙役,把县里的粮仓给抢光了。这下可捅娄子了,这还了得,县里一份奏折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送往北京紫禁城。
八百里加急到了北京,先送到户部,户部尚书是和珅,他是户部的一把手。和珅是个大贪官,谁都知道,那官架子端的。他接过奏折眼皮都没撩,刚开始没当回事,手里拿着水烟袋还咕噜咕噜的吹呢。可当他看了一眼奏折的内容,眼珠直了,吓的他裤子好悬没掉了。赶紧提提裤腰,夹着水烟袋跑出衙门大门口,爬进绿泥大轿往宫里报信儿去了。
这时,旁边老太太连成家媳妇差点笑岔了气,乐着问道,辰玉大哥,你说和珅这么大官,就没扎个裤腰带吗?怎么有事没事老掉裤啊!周围的人们,也都哗一家伙全笑了。
辰玉也乐了,说道,这和珅是个大贪官,吃的肥头大耳的,肚子肯定小不了。肚子跟个皮球似的,连个嘎嘎窑都没有,根本卡不住裤子。不是说了,他就是打个嚏喷咳嗽两声,裤子也掉。
人们又笑了一气,有人说话了,行了别捣乱了,听人家辰玉大哥继续往下说。别说人家和珅和中堂了,就我还三天两头的掉裤子呢。裤腰带糟了没擎劲儿,井台上挑水,蹲下去再起来一憋气,裤子刷的就掉到磕膝盖了。好在咱穿内裤了,要不就彻底曝光了。
等人们乐够了,辰玉接着说:乾隆皇上闻报,升坐金銮宝殿,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和珅提着裤子,上前跪倒磕头,呈上河南的告急折子。乾隆皇上打开奏折,他这不看则已,一看也是吃了一惊。乾隆皇上强压住怒火,就问和珅了,说和爱卿啊,河南发水灾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有人往上报呢?这都发生灾民闹事了才报,多耽误事啊!孤要把隐瞒不报官员们的脑袋,都给他扒拉下来,扔到当院里去当球踢!
这时,庆田家媳妇打断辰玉说话了,问道,辰玉大哥,皇上怎么成了孤(姑)了呢?那皇后娘娘岂不成了姑夫了,这不乱辈了吗!辰玉乐的胡子都快撅起来了,说道你这老娘们真没文化,人家是孤王的孤,孤独的孤,不是姑妈的姑。哎呀我的姑奶奶啊,你们这是啥文化程度啊,可真累死我了!
人们又前仰后合的大笑了一通,听辰玉接着往下说。
一看皇上发怒了,文武百官吓得谁也不敢唸声了。和珅提着裤子趴在金阙之下,也不敢抬头,一脑门子汗,吓得光他妈剩下哆嗦了。
这时候大学士刘墉,就站在和珅旁边,他一看和珅吓成这个熊样儿,憋不住的乐。但刘墉是清官,他知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所以他出班跪倒,三呼万岁。刘墉说,皇上啊,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人吃饱了饿不死人了,谁还敢胆大的以下犯上违法乱纪啊,其实这全是没饭吃给闹的,请万岁爷明鉴。
乾隆皇上是有道明君,想想也是,就准备封和珅为钦差大臣,让他前去河南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因为乾隆稀罕和珅,这小子会溜须拍马上溜杆,净捡皇上爱听的说,嘴上跟长了蜜蜂屁股似的,甜不拉唆的听了让人两腿发软。
对和珅拍马屁的功夫,刘墉早就领教过了。刘墉曾私下取笑过和珅,对他说,若论溜须拍马的最高境界,我除了佩服和大人你,再就扶墙了。
这会儿,和珅可巴不得能当这个钦差大臣,这里里外外的有好多油水可捞。灾民吃饱吃不饱他不管,反正他能吃饱。这小子心里正美呢,刘墉说话了,万岁,和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有重要职责在身,岂能擅离京城。而且你再看他这肚大腰圆的,上炕下炕的都费劲,出门再磕着碰着啥的,就没人陪着万岁爷你说话逗闷子了。还是由微臣代劳,走一趟河南灾区,赈济安抚灾民,为万岁爷分忧劫难吧。
这时候军机处大臣阿桂也出班跪倒,说道,皇上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和珅和大人不去河南,河南只有十万人挨饿,如果和大人去了河南,那河南就有上百万人挨饿了。皇上,你不会希望咱大清朝的江山社稷出乱子不安稳吧?依奴才看,还是刘墉刘大人,清正廉明一心为公,让他去最为妥当。
和珅趴在那里心里这个气啊,心说你这俩家伙这是成心想断我的财路啊。大清国的银子,又不是你们家的,这是瞎操哪门子心啊。
乾隆想了想,觉得阿桂说的有道理,就改封刘墉为钦差大臣,命他带一百万两白银去河南赈灾。和珅听说带一百万两银子去河南,肠子都悔青了,心疼的差点没尿裤子里。百抓挠心的这个难受啊,后槽牙差点没给嘬下来。
庆田家媳妇又问,辰玉大哥啊,和珅到底尿下没有?他不光裤腰松,这尿还来的勤呢,是懒驴上磨夹不住尿吗?
一句话,人们哗的又全被逗乐了。庆田在边上说,别瞎白话,老娘们懂个啥,人家和大人就是有点前列腺肥大,爬在地上压着尿泡了,挤呐出一点尿来这很正常。别瞎搅合了,接着听辰玉大哥继续讲。
辰玉继续往下讲,接着说道,刘墉金殿之上领了圣旨,准备到河南去赈济灾民。他前脚下了金殿,后面和珅提着裤子就撵他来了。到了午朝门外,刘墉准备上轿,这会儿和珅后脚就撵到了。和珅是个大胖子,嘀里嘟噜的一身肉,这一路撵下来,把和珅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抓住刘墉喘了一会儿,说道,我说你个该死的罗锅子,你怎么这么坏呢?明明应该我当钦差大臣,你干嘛非横插一杠子给截了去呀,怎么着?这是打牌缺会儿你想截胡啊!
刘墉不慌不忙,故意气和珅,说道,这话怎么说的,和大人你可别着急,把气喘匀乎了再说。别一口气上不来,再把你给憋死在这儿。
和珅说,好你个刘墉,你个缺德带冒烟的。你截了我的差事,你必须赔我十万两白银,要不然我跟你没完。刘墉一听乐了,说道,我说和二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肩膀上顶的这是脑袋啊还是夜壶啊?我拿的都是大清朝国库的银子,给你你敢要吗?甭说十万两,你敢动一百两,咱万岁爷会立马嘎掉你的茶壶嘴儿,让你下半辈子蹲着撒尿!
和珅听了周身一激灵,这回没憋住,稀里哗啦的尿了一裤子。刘墉不由哈哈大笑,转身上了绿泥大轿。还没起轿,他撩开轿帘又问,我说和大人,这是咋了?是不是刚才追我跑的太急,真的把茶壶嘴儿给颠掉了!说罢,刘墉撂下轿帘,颤颤悠悠的走了。
把个和珅给气的,一使劲儿,又尿出一股子来。这回倒好,裤子全尿湿了,他羞个大红脸,钻进自己的娇子,灰溜溜的回府去了。
辰玉这段说完,把人们几乎都乐岔气了。
看看天色不早,辰玉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大伙都回家睡觉休息吧,明晚咱们再接茬说。
庆田家媳妇说,辰玉大哥,不用下回分解了,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和珅回家洗裤子去了呀。他这里外都尿严实了,如果不洗,他还穿的出来啊。
哈哈哈……阵阵笑声回荡在夜空里,经久不去。人们意犹未尽的各自回家,插门进屋,吹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