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朝:棉袜子(散文)
棉袜子
文/吴朝
秦腔戏里有一出家喻户晓的经典折子戏叫《朱春登哭坟》,其中有这么几句戏词:再不能听娘的声音见娘的尊容,老娘啊!再不能娘把你儿叫几声,再不能夫妻们双双来把老娘来孝敬 ,再不能早进茶膳夜点灯,再不能出门做业对娘禀,再不能回家尊娘声......此时的心情,与朱春登可以说大致无二,无法用其他语言描述详尽,唯有哭天抢地的委屈和无助。
二妈的去世,无疑给二伯一家人一个晴天霹雳,仿佛一下子让这个家掉进了万丈深渊。看到三哥一身孝服的泪脸,我的心头似针扎一般地生疼。他才二十二岁呀!母亲就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伤疤上的盐巴、大雪之上冰霜,叫人怎么不肝肠寸断......
二妈是因乳腺癌晚期走的。十年前,大哥在石油学院被恶魔一样的同学用水果刀捅伤乃至不幸殒命,五年后,二伯经营的砖窑由在一夜之间破了产,十年后的今天,竟又是满院的哀痛不已......
记得二妈住院的那个暑假,我和三哥还在西安一家保安公司当保安、打零工。和三哥在一起的两个多月时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哪怕是一次的勉强的微笑。有的只是这个只有二十二岁的小伙子的一脸愁苦,为了给二妈看病,家里可以说把所有能变钱的东西都卖光卖尽了,三哥因此也休了学。
每天上完白班,晚上还要赶到在咸阳住院的二妈身边去照看二妈,他已经瘦得没人形了,同事们都这么说。可他还是在坚持,咬着牙坚持着。只要有捡矿泉水瓶子的机会,他都会和我一起跑完小区整整三栋七十八层的每一个房间,渴了,就着水龙头喝两大口自来水;饿了,就啃半个硬馒头。他攒下省下每一分钱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母亲看病。
他的凉鞋跟跑断了,他就花一块钱,买来502胶水粘上,又接着跟我捡瓶子去了。好几个大清早四五点钟,我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楼顶上,偷偷地抹泪花。可,二妈的病情已到了晚期,最多也只能维持半年的光景,可三哥他没有放弃,丝毫没有,他不仅在保安公司这边上班,有时候还在学校附近上钟点工。
那年冬天,我去西安看他,他让我陪他去康复路买衣服,可转了整整一个上午,他竟然连一条毛线都没给自己买。在快要返回的时候,他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一沓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棉袜子......
那天晚上,我又去了他家看望病床上的二妈,二妈已经羸弱地说话都听不清了。三哥正在一边为二妈用热毛巾擦脚,擦完脚又仔仔细细地为二妈剪了脚指甲,完了,拿出他买的那一沓棉袜子,让二妈一双接着一双地试穿。我看到了,那整整十二双棉袜子从二妈脚上一双双地穿上,又一双双地对比着换下来;我看到了,二妈那张久病之后蜡黄蜡黄的脸上挤出了几丝的笑容;我看到了,三哥的泪水如弹球一般滚落进了他面前的洗脚盆里,每一滴都像血,红得叫人不忍直视。
大年初二早上,二妈永远地走了,那一沓五颜六色的新棉袜袜整整齐齐地被三哥放进了二妈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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