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敏:守在病榻前二十年的爱

 守在病榻前二十年的爱

文/李志敏

二十二年前夏天的那个傍晚,对于你来说,刻骨铭心。正在庭院中忙碌的妻子,突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随即口鼻出血,情急中,你拨打了120救援电话,继尔又命令儿子前去呼叫兄弟一家,当你怀抱着妻子的头颅坐在“哎呦哎呦”持续响动疾速飞驰的救护车上,随着车的颠动,病人口鼻汹涌的鲜血在卷卷白色卫生纸的擦试中也染红了你的衣裳 。
经救治,妻子的命保住了,可严重的脑出血让她成了一个痴呆但在搀拉下还能勉强行走的人。其后的两年,这个病人又犯病救治两次后,彻底成了一个植物人 ——永远躺着会呼吸稍有知觉的人 。
那一年,与妻子同龄的你,五十岁 。
于是,你由一名普通的农民工,变成一名护工。给病人喂水喂饭,侍候大小便,翻身按摩,细致地做着日常的工作。除此,就是庄稼地的农活 。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是五年。你有三个孩子,大儿子生性顽劣,没有成家。女儿嫁到外村。唯一让你得安慰的是你那个二儿子 ——一米七五长相俊美大学毕业已参加工作的二儿子 。
二儿子自己处了一个对象,那是个面容俊俏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谈了三年多恋爱的他们在真正谈婚论嫁时,女孩那厉害的母亲却一口回绝 。事情明摆着,这样的老两口,这样的大儿子 ,这样的一个烂摊子家庭,如果自己姑娘嫁过去,从此算是跳进了“火坑”。
女孩的母亲传话:这事儿没商量 !
眼见着有情人就要被迫分手, 你这个父亲心如油煎。你托媒人——可靠扎实的媒人前去说合。你说,一个人走到哪里,不是自己能做得主的 ,人没有办法选择生活,却要好好地经营生活 。你自愿出了一份承诺书,自己只要活着,就会照顾病人一辈子,绝不给儿子媳妇添负担,并签上自己的名字 。
此举果真打动了女方母亲的心,在多次交涉磨合中,女方的母亲最终退步 ,这对相爱的年轻人才走到了一起 。
你热心周围的人。你所处的那方菜园有四十户吧 ,在现今以金钱为主流的社会,青壮年男子都外出务工,没人管理此事。你却把浇菜园这项工作承担下来,安装输水带,看电表,收电费。置身其间只图省事的妇女们只爱听你的通知手拿铁锨前往,而浇完自己的那点菜地拔腿就溜,是你常常联络人员晓之于情尽量让每家每户的菜都浇透。开始时你一分钱都不多收,最后在大伙儿的集体劝说下,你才将其电费按菜地人口的多少多收了一点钱 ,这一坚持就是多少年,你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浇菜官”。
一个长期卧床的病人,不难想象房间难闻的气味,可你却伺候得出奇好,厚厚的床垫有两张, 以防日晒轮用。孝顺的二儿子出资为你建造拥有厨房与洗澡间的配房。早年已学会使用洗衣机的你隔几天就将床单被罩清洗清洗,那五间覆盖着蓝色彩钢瓦的正房屋成了你永远的卧室, 从东头搬到西头,从西头又搬到东头,一年总要让儿女们和你一同挪几次床,那些病人用过的尿垫,在夏天时每天要骑车扔到很远的地方 ,你说脏物易招蚊子苍蝇 。夏天那间两人的卧室充满了花露水的味道。周围的妇女们口口相传,那个人呀, 比娘们还娘们。你的清扫与清洁让妻子病重时本村的医生曾几次上门诊冶。
而今,你的妻子去世,众人齐聚到你家悼念。你的大儿子,二儿子,媳妇,已上大学和高中的孙女孙子, 闺女、女婿和她们都长大成人的三个孩子 ,本宗本族,亲戚朋友都围绕在你周围。当大家集体劝说你,从此你负担减轻,内心不必太难过时, 你只是长久地唉声叹气,连声说自己老了老了。
在外人的眼里,你的“植物妻子”早已成了死过的人,不见她的音容相貌,不见她在街道的身姿, 只有你还知道她还活着,有新陈代谢的体征。你数千天如一日的尽心守护,才让这个植物人活了二十年。二十年里,你走得最远的地方是去过离家二十里之遥的县城。
看到你,我想到了“伟丈夫”一词。那时候我对这个词汇的字面感觉是,男人身材魁梧高大,说话音调高声粗腔,骨子里有一股极强的悍性。但站你面前,看到你不足一米六的身高,不足一百斤的体重,却把你那躺了二十年的妻子从中年伺候到老年而终。我才对于这个词汇有了新的理解,那是一个男人除了骨子里的坚强,还注入更多的柔美 ,用恒久的忍耐和恩赐幻化成汩汩涌动的爱泉,将这病榻上的爱情之花浇灌成一段传奇, 也将生活经营出一种真正的美丽。
你就在我的身边,那个同宗同族我称呼你堂兄的马秉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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