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张莹：深情之美 / 开普饭

摄影：王炜　　

　　不知是何缘故，很喜欢“深情"一词，觉得很优雅、端庄、美丽、多情，头脑中就总会出现一女子蓦然回首嫣然一笑的温柔，和那如怨如诉、亦笑亦嗔的浪漫惊喜的美妙回头。就像志摩《沙扬娜拉》中“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凭谁见了听了，不为之心动？后来读到汤显祖的《牡丹亭》中的句子：“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始知此词的出处，方觉情深不过如此。一个人世间行走，多的是擦肩而过萍水相逢的经历，但也总有那么一个人，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便再也不能忘掉他的容颜，从此开始了无尽的思念，一见钟情也好，念念不忘也罢，总之，那最初的美丽，就定格在那里，任流光辗转，岁月消磨，洗尽铅华，美好依然，羡煞个人！

(一)倚门回首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1]

　　春日的清晨，在花园里，绿杨掩映着秋千架，架上绳萦还在悠悠地晃动。少女时代的李清照刚刚荡完秋千，两手有气无力，懒懒地下垂着，在她身旁，瘦瘦的花枝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她身上，涔涔香汗渗透着薄薄的罗衣。春天的花衬得她格外的娇美。蓦然之间，进来一位翩翩少年。猝不及防之中，抽身便走，连金钗也滑落下来。她走到门口，又强按心头的激动，回眸偷觑那位少年的丰姿。为了掩饰内心的失态，她嗅着青梅，边嗅边看，娇羞怯怯，昵人无那，深情无限，娇美依然。

　　事实的确如此，易安居士和她的赵明诚果然喜结连理、琴瑟和谐、赌书泼茶、志同道合，相看两不厌几十年，从来不曾辜负初见的一往情深。在文学史上，留下一段难忘的佳话。不意之间，凭后人羡煞不已。

(二)桃花美人

　　残夜入更，辗转难寐，有诗一句，萦绕于心：“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使人如同瞥见，濛濛的春日烟雨之中，一位婀娜娉婷的芊芊女子，正独自漫步于青苔小径之上，春寒料峭，垂杨嫩柳，清翠可怜，正是眼前寂寥无行处，回身不忍之时。忽地千树万树桃花同时怒放，灿若云霞。花影人面交相辉映。光艳绝伦。不由使人神醉……

　　一种灵性，一个女子，烟雨江南，一段佳话，河东君与她的牧斋，情动了不知多少世间女子。

　　那一日的西湖，碧波荡漾，高柳夹堤，桃花漾漾，柳如是趁着春情去游西湖了，映入她眼前的美景着实让她着迷，心中的诗情不期而至，她有感而发题就一首《西湖八绝句》，她题的诗，恰巧被游湖的东林领袖钱牧斋听得，亦做诗应和，真可谓是以诗为媒成就了一段佳缘，柳如是的美丽和才华、胆略和见识深深打动了这位学界与士林领袖，五十九岁钱牧斋以正妻之名在白日迎娶二十四岁河东君，此后两人琴瑟相和夫妻恩爱，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直至钱谦益去世。对此世人多有不解，遭人讥讽。我却固执。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可以不顾宗法礼教与世俗年龄的偏见，真诚与一位烟花女子相爱相知相伴，隔着几百年，依然让人觉出他可爱与率真！不为别的，只为一份心意相通！无怪乎民国学者寅恪君在他的《柳如是别传》中对钱谦益此举也是婉转褒扬的。

　　如此说来，在秦淮八艳中中，相较之下，还是柳如是比较幸运的。知音难觅可见一斑，纵然弦断，纵然把栏杆拍遍，未尽其然。一位美女不以貌悦人，才思涌动中尽得风流，百转千回之后，仍令人动容不已！

(三)前世今生

　　《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写道：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翩翩公子，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听到这样的对话，只觉亲切真挚，再结合第一回回目中介绍的关于绛株仙草与神瑛侍者间的一段奇缘的内容细看时，方才明白木石前盟的由来，这怕才是个中缘由缘由。想来林黛玉和贾宝玉竟有如此深的前世今生之缘，也就无怪乎此了。所以曹公笔下挚爱的黛玉就总是在抹眼泪，哭是因为宝玉，笑亦是因为宝玉，一往而深的纯情，生生死死的纯粹，将深沉而炽热的爱情如诗如画的演绎。是单单属于她和她的宝玉的爱的理想王国。

　　此之谓：

　　缘浅缘深不知处，

　　只因无意一回眸。

　　回眸一笑最怜爱，

　　演绎人间爱情愁。

　　句句写来皆似嗔，

　　文学再塑美人羞。

　　挚真心绪情缘起，

　　芳华过尽更媚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