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脑跟风地喊口号,等于在学动物叫
作者:沉默的大多数
原创
笔者小时候有段时间挺喜欢看一些中国的历史剧,还真觉得它们挺有意思的。它们有时展现的一些惊奇且梦幻的场面,让我觉得既好笑又满脸疑问。比如说历史剧中一些桥段里,臣民们见了皇帝都得一边三叩九拜,一边嘴里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帝听了一脸满足,臣子们也更加安心了,起码没有因失了礼节而被皇帝追究身家性命。
我小时候也总喜欢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这些臣子们为啥非要对着皇帝喊“万岁”呢?我寻思着:第一,人不可能活到千岁万岁啊,那喊这些不切实际的口号是为了什么呢?口号喊的越多越响亮,皇上死的还越早越凄惨,中国古代绝大多数皇帝连半百岁都活不到,估计都是被这些喊“万岁”口号的人给集体逆向咒死的;第二,让我越想越觉得荒谬的是,放眼人和动物界,活的最久的动物——“王八”才能活到上百岁,那臣子们天天朝着皇帝喊“万岁”,那不是在嘲讽寿命不到半百的皇帝连“王八”都不如吗?
所以从那以后,只要听见谁跟我说“万岁”,我就渗得慌,觉得他是在骂我;若他朝着某些事物或思想喊“万岁”,就觉得他就是在逆向诅咒那些东西赶快灭亡。
后来看了一本乔治·奥威尔在1945年就已经出版的书——《动物农场》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了中国古代的皇帝们让臣民们喊一些他们自己都不懂且毫无意义的口号的目的所在:这是统治者至高权力的体现。
这里我就简单几句话概括下《动物农场》的主要内容:一群畜牲们不满被作为人类的农场主成天压榨和剥削,让它们成天干活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鸡生的蛋都被拿走,母牛产的奶被挤走,马被人肆意地当作交通运输工具来骑,猪养肥了就被人杀了炖肉吃,绵羊等毛长齐了就被人剃了拿去填充衣物……总之,畜牲们被人类农场主压榨得很惨。
后来畜牲们在一头猪长老的思想启迪下,推翻了人类农场主的统治,赶走了人类并自己当上了农场的主人;将原先名为“庄园农场”的农场改名为“动物农场”;并选择了几头猪当它们的领袖。
有意思的是,原本以为推翻了人类农场主的奴役与压榨后可以换来真正的幸福而自由的生活的畜牲们,结果在这几头猪的领导下,粮食虽然年年增产大丰收,动物的口粮却日益减少。总之除猪之外,其他畜牲们活得跟以前被人统治时期没什么太大差别。一些提出疑问的畜牲们都莫名其妙地被消失,或因事故死亡,或被扣上“叛徒”的帽子,或因莫须有的罪名被猪领导们的“死忠”狗腿子们给制裁了…… 归根结底一句话:畜牲们从头到尾都还是被压榨、支配的畜牲们,改变的只不过是农场统治者由之前的人类换成了从畜牲团体里跳出来的一群猪。具体的内容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看原著,这里我不再赘述。
整篇文章最吸引我的、也是我想在这里讨论的情节,就是关于那几头绵羊的行为。整篇文章这几头绵羊没说过几句话,说的几句全是靠喊的,喊的全是那几头猪领导们教它们的口号。而口号内容就前后就两样:“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在这里不需要理解这两句口号什么意思,只需要知道这两句口号前后所代表的含义和立场是相反的,或者说这两句口号的主旨是互相矛盾的。
我并不想过多地介绍文章细节,只是想强调:这些绵羊活着的唯一作用就是不带一丝质疑、机械地替猪统治者们喊口号。哪怕喊过的口号里面,有些口号的主旨是在逻辑和立场上前后是完全相反的。因为这些口号里的主旨是可以被猪领导们任意修改与编造的,猪领导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哪怕口号前后矛盾,绵羊们也看不出或不敢看出问题所在,依旧坚定不移地高喊着立场变幻莫测的口号,继续死心塌地追随它们的猪老大......
这些绵羊们的行为震惊到我的同时也令我感到意味深长。可能是它们让我察觉一种熟悉感与现实感。它们让我联想到了文章开头提到的中国古代历史中,向皇上喊“万岁”口号的臣民们以及跟他们类似的、一些见风使舵的“重复口号的现代机器”。他们虽然存在于不同世界,但在各自世界里的行为却是同一种行为:一种无脑地、跟风地、见风使舵地喊口号、唱赞歌的行为。
口号喊的是什么、内容是不是前后逻辑自洽且正当的,对他们来说统统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当看见领导们或统治者时,必须得去喊。对他们来说“喊口号”这个行为本身比口号内容所传达的意义要重要的太多。对喊口号的人来说,这种行为是一种象征,即是自己对统治者的强权的屈服与顺从的象征;对统治者来说,是一种确认,即统治者对自己是否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权威的确认。
统治者拥有的绝对权力的体现并不是让臣民们做他们想做的事,而是强迫或胁迫臣民们做他们不想做或者不理解或者根本上就没任何意义与价值的事;并且,统治者不想看到臣民在“喊口号”上有任何的犹豫或迟疑,任何的迟疑就是对统治者自身绝对威权的质疑和潜在威胁。而这种无意义且真钉截铁的“喊口号”行为刚好就使双方都可以对自己放心,对对方放心。
更令我感到无奈的肯定是那些“喊口号”的人,他们可能是因为对权力的恐惧而被迫,或真的就是蠢到看不清或不愿去看清事实与现状。他们不愿或不敢去分清眼前的是非对错,所以就迅速地麻痹自我思想,去放弃精神思考,去接受被奴役的现实,去爱上自己被奴役压迫的状态,去喊着自己连意思都不懂的口号。
他们就好比那些绵羊和其它任何可发声的动物。动物们开心、沮丧或生气时的叫声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声音大小、频率的差别。所以这些动物的喊叫行为和那些人的无脑、重复地喊口号行为,两者在本质上没什么差别——没有意义,都只是在释放一种信号罢了。他们先是被对待的像动物,接着行为像动物,然后思考也像动物,最后直接就成为了动物——一个外表像人类的动物。
更令人惋惜的是,他们中甚至有一部分最开始是清醒的,但最后可能因为被恐惧或胁迫得坚持不下去了,就只好自己一刻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去扭曲自己的常规逻辑思维,并强迫自己相信他们口中所喊的口号是真的有实在意义和现实性的。因为不这样做,他们最后就无法活下去,不管是对统治者来说,还是对清醒的那一个自己来说。
如今看到一些同类像动物喊叫一样,高声地喊出重复的口号时,我内心是极其复杂的。他们让我既恨又同情。恨是恨在他们明明有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就甘愿不去思考呢?同情又同情在我不知道这些“动物”中,有多少是真的在无脑地喊,又有多少是眼神放空、内心滴着泪无奈地在嘶吼呢。可能对他们来说,不是在嘶吼给任何人听,而是嘶吼给自己的内心最深处听——希望能把自己在最深意识中那个当初被自己打入冷宫、具有良知与道德的沉睡灵魂通过自身外在荒谬且可笑的行为给唤醒,或最起码暂时让那个沉睡的灵魂不要就此死去——待到时代的浪潮达到最高处时,重新意气归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