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克 | 零下5度的冬天
室外零下5度。
村子冷清得如同这温度,看不见往日啄食柿子的雀儿,大概是禁受不住低温天气的熬煎,早已蜷缩在麦草垛的窝里。
偶尔一辆车子驶过村子东西街道,屁股后卷起尘土,塑料袋子乘风而上,寂寞无聊地在半空打着转,飘落在房前屋后。
看不到争风吃醋的那几只流浪狗,移动信号塔上的大喇叭已经沉寂好些日子。家家户户的大门紧闭,恍惚间,像是走进了黑夜中的村子,静寂的有些过分。
门前的银杏树早已掉落装扮金秋的黄叶,少了华丽的装饰,整棵树都 “赤裸裸”地暴露在清冷中,样子有些丑陋,但想起刚刚过去的“荣耀”时刻,这种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毕竟,经受寒冬的树木大多都是这个样子!
父亲佝偻着腰,提着柳条襻笼,两只手在银杏树下扒拉着厚厚的落叶。放眼过去,整条街道敞开大门的只有我们家,只有父亲一人在门口忙碌着。
客厅万年历上醒目地呈现着实时温度:6℃。客厅的电暖器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只有把手伸到跟前,或者以拥抱的姿势贴近暖气片才能感觉到些许温暖。除此之外,在将近20平米、挑高近4米的客厅内,暖气片似乎就只是个摆设!
进了屋,母亲坐在炕上,棉被下温暖如春,掺和着柴禾烟火味儿似有似无地飘散,充盈在只有7、8℃的卧室半空。
咋不开空调呢?
前天开了好一会,出来的都是冷风,我也不会调。
……
室外压缩机忙碌工作,挂机开始送出阵阵热风,脸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这么冷的天,我爸咋不坐炕?扒拉那些树叶干啥?麦草垛堆得跟山一样,几年都烧不完,哪里差一襻笼柴禾?
你看你爸像是个能坐炕上享福的人吗?一天到晚脚手不停,到底也干不了啥活,把人还忙得一阵阵都不消停。
要不,今天把大炭炉子支起来,房间就没有这么冷了。
明天装空调的人过来,今年客厅不支炉子,白墙都熏黑了。
空调装好,我爸能舍得用吗?
平时没有啥事,谁能孤零零地坐客厅?除非来人了,把客厅空调打开取暖。炕上热得很,不用开空调。
……
妈,这周末你和我爸都住城里走,房子有暖气,你有心脑血管病,得注意保暖!
再等几天,我把屋里安顿好,给你爸爤些胡萝卜底菜,蒸些馍,我就到城里来了。
那你和我爸都来就行了么,他一个人待屋里干啥?
你爸能待得住吗?去西安你哥那才三天就嚷嚷着要回去,那么大的屋里没有人,他不放心!
屋里放着啥值钱东西?不就是粮仓里面几石麦子吗?
后面再说,他想来了住几天,想舒缓放风了回老家,随他自己。
……
东隔壁一家老小住在县城,三伏天偶尔小住两天,对邻里说是回乡避暑。至于冬天,不到10摄氏度的老家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生活。
三婆住东隔壁第二家,儿子定居上海,每年春节回来小住几日,匆匆回,匆匆走,像是南坝地飞过的候鸟。大前年过年回家,经历寒冬考验之后,最终为独居的老娘铺设了地暖。
三婆享了儿子的福,缺少一年360天的陪伴,却有了抵御寒冬的取暖设施,三婆在冬天的日子过得滋润舒适,远在上海的儿子也心安许多。
……
爸,我走了!
哦,路上小心,开慢点。
……
后视镜中,父亲微驼,保暖衣加毛衣,外加棉袄,整个人显得臃肿笨拙。母亲裹着围巾,站在路口,戴着那顶手织的棉帽向我的车子挥手。
即使距离有几百米远,我依然看得见她手背上皴裂的如同槐树般褶皱的皮肤。
此时,屏幕上显示车外温度:-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