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哲丨艺术乞丐
乞丐,其实并非什么讨人喜欢群体,我所说的艺术乞丐,大概还是因为如今更多的职业乞丐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时候遇到的乞丐。相比而言,那时的乞丐应该说还是可以称得上艺术乞丐的。
那时的乞丐多有一定的艺术细胞。一种是卖唱乞讨。卖唱者多为双目失明者。抱一把二胡,拖一根竹杖,虽面容憔悴,衣衫敝旧,但拉出的乐声却也有板有眼,唱出词早记不清,多数并非生动悦耳,多有嘶哑浑浊之声。较之当今的草根歌手“旭日阳刚”根本不值一提,更别说“中国好声音”了。卖唱者往往还会带一单薄女孩,搀扶着老乞丐,让人心尤可怜。乞讨者站到谁家门口,开口卖唱不几句,谁家大门要么很快打开,拿出少许馍饼或者一块红薯之类,迅速打发,要么任凭卖唱者唱了一遍又一遍,大门始终紧闭。其实,也并非主人吝啬,那个年代人们都不富裕,不少人家也几乎处在需要逃荒的边缘,舍不下面子不愿面对那样的生活。现在想起卖唱乞讨的一类,我总会想起瞎子阿炳,“二泉映月”为何会被他演奏成千古名曲?那肯定是与他的自身经历密切相关吧。
另一种是文字乞讨。这类乞讨者往往随身带着毛笔或粉笔。走到谁家门口就在谁家门口的门墙上挥笔题字。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不等,内容都是祝福夸赞之词,也多如同顺口溜。他们的文字水平多经不起仔细推敲。现在想来也情有可原,那个年代能认识几个字的就已经是少数,何况能写字又凑成诗的模样。这些文字乞讨者中也偶尔会有让人叹服的。我曾经见过一乞讨者,其题诗内容还算一般,但其书法水平却绝对不错!那几年里,我竟然多处看到其题字,完全不像一乞讨者,宛若一漂游四海的书法大家,在览尽祖国山河之后纵情留下的墨宝!
再者,也有一类走江湖者。先是一阵锣鼓咚咚响。大家伙儿便知晓是耍把戏的来了,三三两两走出家门来到村前的那片空地上,便见到了耍把戏的父子兵。耍把戏者往往光着膀子,扎根红腰带,穿着灯笼裤,场地上绕圈几周后跺脚抱拳,嘶哑的嗓子里往往就是那么一类话:什么“初到宝地”了,“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了等等。表演内容也多是些“真功夫”,象单掌开砖、口中穿线、喉顶尖枪等等。这些人其实就是江湖卖艺的。现在想想好像并不稀奇,也可能他们的表演里有着很多的魔术技巧成分,但在那时,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我却总是充满敬佩之情的他们的表演。脑海里总琢磨着要是有他们的那般功夫该是多好。甚至也想过有那么一天,背起他们的行当,喊一声师父,就谁随他们闯荡江湖去了。这应该并不是一种幼稚,而是人们对于自由生活的本性向往吧!
我之所以说以上几种属于“艺术乞丐”,首先就在于他们的乞讨行为里多少都有一定的艺术含量。他们在向别人乞讨的过程中,付出了自己一定的艺术劳动。这里面的艺术成分虽然没那么纯粹,也难登大雅之堂,但在那个年代里却也为物质食量、精神食量同样匮乏的乡村带来了不少乐趣,尤其对于我们不操心施舍与否的孩子们。
再者,说他们是“艺术乞丐”,也是与当今社会上的“乞丐”相比而言的。当年的“艺术乞丐”的行乞地点多在乡村,他们为的填饱肚皮,而今的“乞丐”选择的多是城市,他们行乞的多是为钱。常见人来人往的车站,喧闹繁华的超市门口,人流密集的中心广场,往往就会出现他们的身影。趴在地上,裤管里剩下半条腿,面前就那么摆着一个碗或者一个小盆的老人,也有穿着整齐的年轻学生模样的,双腿跪地,长发掩面,面前一张白纸,内容多是父亡母病,无钱医治,含泪辍学,无奈求助之类,再摆上几张医疗单、学生证等等。很是惹人可怜。
对于现在的乞丐,我也常常心含悲悯,也常常会在他们面前的碗里、盆里、纸盒里放下几张零钞。但我并不欣赏他们,除了报纸、新闻、网络里揭露了很多的乞讨骗局之外,我最不欣赏他们的是他们的乞讨行为缺乏太多艺术元素,只是展露自己痛楚或丑陋来博取他人廉价的同情,甚至不客气的说就是在出卖着自己的尊严来换取几张可怜的纸钞。
所以,我很有些怀念那个年月的“艺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