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亮丨再与亡妻书
呜呼哀哉！军子如面；再有旬余，当是吾儿子尧十八岁生日，亦是妻亡十八年之忌日！想来万千感慨，汝命换却儿命，留吾与子女无尽之悲凄磨难，幸而皆已过往，惟觉与汝总有话语，然明知与汝阴阳两隔，想亲与汝说亦是万万不可能也！惟有倾注笔端，再与书尔。
上次与书，恰遇汝四十岁生日！转舜十年，似同白露过晞，漂忽即逝，期间虽有梦见，奈何虚无飘渺，若有若无，纵是不再泪眼相看，想说话亦是万万不能开口也，醒来徒增悲伤。今次儿已高考，成绩羞于言表，与其姊相去远矣，想比汝已知晓，吾亦徒唤无奈，空自对天长叹，暗自神伤！此乃余之过，是吾教导失当，愧对与汝，汝若怪罪，吾当悉尽领受，任尔数落！吾悔之......
呜呼痛哉！今再书与汝，亦因吾今春方知汝生前二三事，思之更感愧对于汝；夫妻十年，未曾给妻一日之幸福，尽与吾衣食俭省，患难度日，为父求病，白手起家，十年如一日，不曾有一句怨言，今既知汝夕之所为，不禁问妻之二三；况与汝伉俪十载，夫却不知原委，更令吾想汝念汝，恨己责己，又能若何？欲问之事想必汝记忆犹新，盼能梦中告知，毕竟是汝亲为，吾不明彼时焉何不亲告知于亮耶？
事其一，每年清明回乡祭祖，弟治伟总与吾结伴还乡祭汝，十年有八未曾少过一次！而前年祭日吾恰因高烧未曾回乡祭汝，弟仍独自给汝扫墓，弟能如是，吾觉是其上大学及毕业跳出教育时，汝不顾日子拮据而资助之，出于感激二嫂，其十八年来从不间断；今春又值清明祭祖，女儿睿尧亦陕科毕业归来，三人同予汝扫墓，将近汝坟，弟忽问睿尧道：“闺女，你可知为何十八年来，每年清明祭祖后，叔念念不忘要来给尔母上坟?"睿尧摇头不知，其叔又道：“原因有二，一则吾刚上伊高时，尔母正怀汝，中晚两餐，嫂必颠孕身做饭于我，其艰难身影印入脑海，叔没齿难忘；二则叔犹记绝望之时，汝母之暖吾心语！彼时汝出生半月，祖父突患绝症，汝伯从老家赶至县城，见吾独一句：‘伟，爹如是，汝学休矣！’吾语塞忍泪！而汝母正做午餐，甚是诧异，亦不言语，忽拉余至隔壁曰：‘伟，放心!汝勤学，大哥不管，吾和汝二哥管，汝尽管学！”弟言及此，吾望之，其双眸泪眼婆娑，继而又道：“尧，汝知叔与汝父兄姊六人，吾独小，父得恶病，且不久于世，唯汝母能有此言，此乃真嫂娘之肺腑语也！世间温情亦不过如是。”吾闻弟此语方明，其清明祭汝十八载，非单当初弟两期学费及跳出教育必交三千元之委培费也！更乃其感激汝彼时有嫂娘之心志，而夫却不知。
事其二，今春岳母（汝母）八十寿辰，如同汝在世之时，吾与汝必早还家贺寿，坐与母闲话家常；记不清何因又提及汝之往事，母竟又泪眼浑浊，泣曰：“小军在时，一向简朴，不讲吃穿！素又舍不得花钱，结婚之日早七点许，尔与众迎亲者门外鞭炮不止，分明催其出门上车良久，独不见其出屋门，满院亲朋为之着急，且嫁往南山，距五六十里！余急进屋催之，岂知彼竟无.....（哽咽)! 余怒，即骂之,彼抿嘴不发一言!亮，尔猜其因何出不得门？”见岳母相问，八九年初冬吾与汝大婚之情景立现眼前，妻当记得，那日组织三两吉普和一辆双排，天微明即自九皋山下早早赶至县城职工东区汝家门口迎亲，彼时观念尚旧，拘于礼数，吾并未进家接汝，只在大门口猴急等汝，竟半个时辰！至于汝何因误之，吾确不知；婚事过后，汝不说，吾亦休得再问！时过二十年有八，吾亦不知就里！见母问，回曰：“那日迎娶，院外等候经时，上窜下蹦，盼其速出门上车；及其既出，焉有心事再问！此等小事，婚后已望，母今日不说，吾真不知因何，小军生前更不曾说起！”母又泣曰：“尔绝意想不出，其出阁竟无新袜穿也！此前十天，为母曾给五百金，嘱其买小物品以备出嫁之用；送红日尔父母又带了五百礼金，亦即转交之，凡次千金，吾料其购小物品足矣，孰料其竟舍不得花，但买一双新袜！又不期嫁娶当日早晨，其弟进姊房，见桌上新袜，即拿走穿之！致使其上轿而无袜穿！而众亲人皆怪其粗疏，实在无方，乃遣其兄骑车商场复购，奈何商场八点方开门，以致误半时辰矣。”
呜呼痛哉！吾闻母言，更是唏嘘羞愧！不知迎娶时汝竟有此故，而汝不言母又焉知实情，与汝前后两次五百金，实则同一之五百金复转也，致妻结婚之日，空落母怒骂责怪，妻却甘受委屈致死亦不曾道明原委！今方知之，犹针扎吾心也！呜呼哀哉，亮愧对汝，定背负此生耶 ！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妻定然记得，大婚送红前一天近黑，汝公婆自南山空手而伊，预备次日到汝家行礼，而吾囊中更无带分文也；按习俗，男方至少送五百礼金，而三人六手皆空空也，吾愁肠百转，单位院内大街间干转，直至是夜十一点，万般无奈，却脑洞忽开，胡不找未婚妻杜爱军呼？及至汝家相见，汝甚惊异，笑曰：“什事？夜半来之。”吾正言道：“事急矣，需五百金，明日定还汝！”汝亦不问，即起身出五百金，笑曰：“凑巧，昨日母刚给五百零用，汝遇急，尽拿去！”余窃喜疾走，切回首笑曰：“放心！明定然完璧归赵！”汝亦莞尔。
次日汝公婆拿 五百礼金予汝母，皆大欢喜！午后前夜之五百金便转交汝，及天黑吾进家见汝，笑曰：“若何？发财否？今午钱已还，两清！五百金已完璧归赵！”汝一怔，遂明白，继而笑曰：“原如是！好个无赖！”二十八年前之情景，同是印吾脑海！
事其三，汝住院之前七日，汝在娘家躲避计生，吾去看汝，汝焉何偏将汝名下五万元存折及密码给夫，此乃夫妇唯一之积蓄尔，莫非汝事先有知将不久于世，亦或凑巧？
上述三事，吾不知妻生前焉何不说于亮哉？今方问汝，吾不知亡妻能答否！
呜呼痛哉！九四年吾与汝乔迁新居，却无钱淘井，而吾每每出差，汝迫不得已拿塑桶及麻绳之鱼场井里汲水吃，而此前汝更不曾见过深井！戊寅年六月，父病危，妻拿千元与吾共赴关林 置办孝布毛巾等丧事用品！葬父后汝又接婆母、小叔至家一同生活。呜呼哀哉！不期时隔一年一月，己卯年七月汝因医故亦撒手人寰，留吾女九岁，儿不足天，致使吾家两年未曾贴对联也！
呜呼哀哉！再过月余，亦是汝五十岁生日！无以为祭，一并书尔！
丁酉年七月（2017年7月）
作 者 简 介
张海亮，河南省伊川县人，1986年参加工作，先后在伊川县食品公司，伊川县百货大楼工作，担任经理、支部书记，现供职于伊川县周天百货购物广场，文学爱好者，尤其诗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