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孤店· 杀人· 夜

作者介绍：杜天子，80后，男，寓居济南。好文字，好吃，好酒。生无大志，唯喜读书。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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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店· 杀人· 夜

文/周天子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薄暮时分，雨霁风止。

一辆大车出现在胡杨镇的官道上。车上插一面红旗，旗上用金线绣着一只雄狮，两腿直立，栩栩如生，狮子旁绣四个大字，飞狮镖局。拉车的是两匹西北名驹，膘肥体长。赶车的是个老头，六十多岁，一身青灰色长袍，破烂不堪。他坐在车前，双手放入袖中，抱着一根鞭子，两眼微微眯着，似睡似醒。

大车后面，跟着四匹高马，个个神骏异常。马上端坐四人。一人四方脸，剑眉朗目，是飞狮镖局的大镖师钟风。边上一人，身材枯瘦，尖脸猴腮，两只鼠目溜溜之转，此人是飞狮镖局的二镖师谢不亭。余下两人，一人一袭锦袍，面如冠玉，是三镖师郭千山，另一人身形微胖，面有病色，是四镖师周电。

飞狮镖局有江北大侠李一虎创建，昔日李一虎曾经以一支孤剑，单挑江北十盗，一时间，威名大振，后来退隐江湖，开了飞狮镖局。钟风、谢不亭、郭千山及周电俱为李一虎门下弟子，艺成之后，留在镖局，做了镖师。

天色渐暗，西边一轮红日缓缓坠了下去。

钟风看看四周湿漉漉的田野，蹙眉说道：“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天马上就暗了，何时才能到达胡杨镇。”

周电咳嗽一声，说道：“大师哥，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郭千山一扬马鞭说道：“大师哥，我先去前面探探路，你们看好镖车！”

钟风点一点头，说道：“三师弟，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郭千山在马臀上，抽了一鞭，一提马缰，向前飞奔而去。

周电忽然大声的咳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咳得满脸涨红。谢不亭靠近他，伸出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捶打。钟风脱下自己的长袍，扔了过去，说道：“二师弟，替四师弟披上。”

周电抬起头，说道：“大师哥，天这么冷，你怎么办。”

谢不亭将长袍披到周电身上，说道：“别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的，叫你披上就披上。”

忽听马蹄声急，只见郭千山策马奔来。

他人还没到车前，就已经大声的喊了起来：“大师哥，前面就是胡杨镇了。”

胡杨老店位于镇子东头，是一进普通的院落，院内三间青砖瓦房。虽然号称老店，其实店内只有掌柜老卓和一个店小二。飞狮镖局走镖住宿，一向是拣条件简陋的客店歇宿。这几乎是镖局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店铺越简陋，越隐蔽越好。

赶车的吕老头将马匹卸下，牵到后院槽上。师兄弟四人把车上的行李兵器及一个黑漆木箱搬进房间。木箱四四方方，遍体涂着黑漆，里面的物什就是他们这趟镖所保之物。

四人收拾安排妥当，谢不亭说道：“大师哥，你和四师弟先歇一歇，我和老三四处走走，看看周围的地势。”

钟风看看躺在床上的周电，点一点头，说道：“也好，凡事小心。”

谢不亭与郭千山应道：“大师哥放心。”两人转身出屋。

钟风倒了一杯热水，端到周电床前，说道：“来，四师弟，喝点热水，暖一暖。”

周电挣扎起身，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将碗一放，说道：“谢谢大师哥。”

钟风接过碗，说道：“四师弟，过了胡杨镇就是巨山湾了，我们的镖也到了目的地了。到时，咱们好好休息几天，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周电尚未答话，就听见房外脚步声急促，谢不亭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进房，就见他手持一柄黑色小旗，恨声说道：“大师哥，你瞧，又来了，这漠北狼真的如狼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钟风周电二人俱是一惊。周电自床上坐起，颤声道：“难道，他一直在后边跟踪我们。”其声沙哑，语带惊惶。

钟风接过黑色小旗一瞧，见上面绣着一只雪白的狼，引颈高嗥，其势可怖。他略一沉吟，说道：“不怕，好在我们已经距巨山湾很近了，今夜大家辛苦一点，彻夜守着镖车，明日离了胡杨镇，再走半日路程，就可交镖了。”

说话之间，郭千山也走了回来，身后跟着掌柜老卓及店小二，两人端着托盘，盘内放着熟牛肉、糟鱼、烧酒、馒头。

老卓躬身说道：“村野小店，无甚美味，这些熟食给诸位爷下酒饱腹，请慢用。”

店小二将食物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到桌上。

看着老卓与店小二的背影，钟风心中一凛，招手说道：“你们来看。”

只见老卓走在前面，身影臃肿，步履沉重。店小二走在后面，双足起落之间，竟是以足尖点地，毫不费力，轻盈如飘。四人心头都是一震，此人看来是个轻功高手。

郭千山身影一动，想要追上去。钟风伸手拽住，小声道：“不可鲁莽，看看再说。”

叫过老吕，五人匆匆吃毕晚饭。饭后，安排老吕住到边上一间房内，守着大车，方便夜间照看。

兄弟四人，围在桌旁，听钟风安排守夜。

钟风道：“今晚，让四师弟在我们身后的这张床上歇憩，我们三人辛苦一晚，将木箱摆来桌上，点上蜡烛，你我三人，守上一夜。天色一亮，换四师弟守着，我们短暂休息，吃过早饭，立刻启程。”

周电上床睡眠，三人将木箱放到桌上。钟风与郭千山相对而坐，谢不亭打横。

其时正是农历十七，天暗如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夜色更寂。

三人怀抱长剑，死死盯着木箱。

郭千山忽道：“大师哥，这个箱子里保的究竟是什么宝贝，如此神秘，以致让漠北狼一路追踪咱们到这里。”

谢不亭也将目光投向钟风。钟风说道：“箱内究竟是什么宝物，我也不知，上路之时，师父一再叮嘱，千万不要打开箱子，想来里面应是古玩字画之类吧。”

郭千山点点头，又问道：“大师哥，这个漠北狼真的那么厉害，连咱们师父也对付不了吗？”

烛光略淡，谢不亭伸指弹一弹烛花，室内猛地一亮。

钟风说道：“漠北狼是一名很神秘的大盗，江湖上很少有人见到过他。师父也是若干年前与他有过一次交手，至于胜败，师父一直避而不谈，想来是他心中之耻。据传说，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更恐怖的是他一旦盯上某件猎物，无论多么险恶的路程，多么难以对付的高手，他死死咬住不放，不到手不罢休，因此得名漠北狼。”

郭千山只感到背脊发冷，紧一紧自己的长袍，将怀中剑抱得更紧。

夜色渐深，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声。

吱扭一声响，后窗忽然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桌上的烛光，摇曳一下，忽的灭了，室内陷入黑暗之中。

三人一怔，只觉一阵寒风刮过，周电忽然惨叫一声。

耳边听到钟风的声音：“大家不要慌，拔出兵刃，守好自己的位置”

良久，室内再无声息。钟风打着火折，点亮蜡烛。

桌子上的木箱还在，纹丝未动，铜锁也完好无损，三人这才放心。慌忙举烛去看周电。烛光下，只见周电双眼怒张，口大张着，在他的胸口那里，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直没于柄，有暗红的血渗出来。钟风将手伸到周电鼻端一探，说道：“四师弟死了。”他语调哀痛，将手伸到匕首那里，猛地拔出，举到烛光下，一照，说道：“果然是漠北狼。”

师兄弟三人情如手足，一闻周电被杀，一股悲愤之气涌了上来，郭千山将手中剑朝着桌子猛地砍斫下去。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烛光又熄，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咕咚一声，紧接着一声惨叫响起。

郭千山与谢不亭两人一愕，忽然想起，这次倒下的是大师兄。谢不亭站在钟风身旁，慌忙弯下腰，伸开双手，去地上摸索蜡烛。待得他们手忙脚乱的点燃蜡烛，一照，只见钟风躺在地下，手捂着胸口，在那里同样插着一把匕首，匕刃深没直柄，鲜血渗透出来。谢不亭与郭千山，两人慌了手脚，急忙把大师兄扶上床，只见钟风伸出手指，努力的朝着桌子指了指。谢郭两人，急忙点头。只见钟风，两眼一翻，头颅下垂，死了。

蜡烛再次被点燃，烛光如豆，幽暗的室内，躺着两具死尸，血的腥味在室内弥漫。

郭千山与谢不亭两人站着，恍如身在梦魇。客店死寂，只有隐隐的犬吠，不时传来。

郭千山忽然将手一指谢不亭，怒喝道：“谢老二，这一路上是不是都是你在捣鬼，漠北狼的旗子，我怎么从没见到过，每次都是你拿进房来。这次，你离大师兄最近，房内共有你我三人，不是你还是何人！”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剑刺了过来。谢不亭急挥手中剑相格，同时嘴里叫道：“老三，你疯了吗，我为什么要杀大师兄。”郭千山不答言，手中剑横削竖斫，一口气使出十几招杀手来。谢不亭一边挥剑招架，一边围桌游走，室中剑气霍霍。

两人缠斗不休，郭千山剑势如骤雨，一招快似一招。谢不亭慌于招架，脚下步伐踉跄。郭千山一剑刺向谢不亭的喉咙，谢不亭挥剑欲遮，脚下一滑，扑到桌子上，哐当一声，桌上的蜡烛熄灭了。郭千山一剑刺空，忽然室内一暗，这一剑，停在半空忘了撤回。

谢不亭一声惨叫，声如困兽惨嚎。

忽然有人砸门，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钟镖师，钟镖师，开门，开门。”

听声音是老吕，郭千山慌忙过去拉开门闩。

老吕奔了进来，一入室，就感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慌忙掏出火折子，打亮。

火光下，只见郭千山面色呆滞，鬓发凌乱，锦袍碎裂。老吕吓了一跳，问道：“三镖师，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千山夺过老吕手中的火折子，急忙奔到桌前，点燃蜡烛。室内一亮，只见谢不亭趴在桌子上，背上插着一把匕首，深没直柄，鲜血渗出。再将谢不亭翻过身，只见他双目欲裂，面色狰狞，显然是死时极其痛苦。

郭千山心如刀绞，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二师兄。

老吕呆呆的看着室内的几具死尸，吓得牙齿互撞，咯咯直响。

郭千山端着蜡烛，一步一趔趄，摇晃着向门口走去。他突然将蜡烛向地下一掷，大喊一声：“漠北狼，你来吧，郭三爷不怕你！”语声甫歇。室内又是暗黑如墨。

老吕只觉室内寒如冰窖，耳畔忽听郭千山一声惨叫，不禁毛骨悚然。双腿发抖，转过身，连跑带爬的向外奔去。

室内静寂如死，只有风吹动后窗的窗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良久……

忽然，蜡烛又亮了，这次端着蜡烛的是钟风，只见他的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他将蜡烛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匕首自胸口哪儿拔下来，伸手入怀，掏摸出一个皮囊，放在桌子上。嘿嘿一笑，自言自语说道：“妈的，这些江湖艺人的把戏还挺管用。”然后又将郭千山及谢不亭的尸体放在床上，坐下对着三具尸体说道：“兄弟们，你们冤魂慢走，有几句话，师哥交代一下，你们不是一直好奇这木箱中的物件吗，我今天就取出来，给你们瞧瞧。”说到这里，他掏出钥匙，将木箱打开，取出一个小匣子，再将匣子启开，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拿到三具死尸那里，说道：“三位师弟，这一本书册乃是江湖上人人眼馋的宝藏密册，按照书册的指点就能找得到一笔惊人的财富，有人保这个镖让我们送到巨山湾去，那里有一支义军，急需这笔财富，这个消息无意中让我得到了。所以师哥我无奈出此下策。师哥也是无奈，如果不杀死你们三个，制造这样一个场面，师父他老人家是不会放过我的。杀死了你们，等一会我再将掌柜的杀死，留下漠北狼的匕首，点一场火，到时老吕一给师父报告，师父一查，准会找漠北狼拼命，为我们报仇。”

说到这里，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刚刚笑完，突然听到窗外也传来了嘿嘿的笑声，像是他的回声。

他一愣，眼前一花，就看见一个身影自窗户那里跳了进来。

来人竟然是那个胖胖的掌柜老卓。钟风反应迅捷，抽剑出鞘。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老卓哈哈一笑，说道：“你一路上打着我的旗号，吓唬你的师兄弟们，又想嫁祸给我，你竟然不知道我是何人。哈哈，真可笑。”

钟风心中一凛，说道：“你就是漠北狼！”

老卓沉声道：“不错，小子你只听过我的名字，却不知我的办事风格，我杀人劫镖，从来不会提前通知对方。更没有什么信物。”说到这里，他随手拿起一把匕首，迎着烛光看了看，只见匕首上刻着一个毛发猬立的狼头，随手弃在一旁，说道：“这几日，江湖上不断有传说，说我现身江湖，要劫李一虎的镖，老夫心下起疑，这才跟在你们的镖车后面，来到了胡杨镇。”

钟风不再说话，挥剑直刺。老卓略一侧身，堪堪夺过。随手拿起桌上的匕首，矮身刺去。钟风纵身后跳，老卓欺身而上。手中匕首挟带劲风，直刺钟风要穴。钟风抬手起剑，露出空门。老卓反手一攮，匕首插进了钟风的胸口。他挣扎了几下，扑通摔了下去。

老卓拿起桌子上的宝藏密册，哈哈一笑，吹熄蜡烛，大步跨门而出。

这一次，蜡烛再也没有亮……

三天后，人们发现了死在路旁的老卓和店小二，两人各攥半册宝藏密册，扭缠在一起，胸口各插一把匕首……

痴红初语

微刊主编 | 红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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