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送宫花这件事,究竟该如何评判?
周瑞家的因为给小姐们送宫花一事,被林妹妹抢白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惹得红学圈二百年来争论纷纷,各抒己见,各执一词,颇有百家争鸣“几欲挥拳、揪斗”的激烈场景。有评周瑞家的老奸巨猾、故意给林妹妹下马威者,有评林黛玉刻薄小性,不饶人,心胸气量小者,还有人说林黛玉反驳的好,对于这样看人下菜碟的“老狗”就不能客气……无论各方观点如何,虽然言辞激烈,甚至不雅,但都足以表现大家对《红楼梦》的深爱和认真态度,这是值得肯定的。
小编经过反复研读,提出如下观点,以供同好们商榷。
先看看周瑞家的总体评价:
周瑞家的这个人“心性乖滑,善于逢迎拍马”,且仗势欺人的事也确实干了不少,比如他女婿冷子兴和人家发生纠纷,她借助贾府势力,一笑了之;矫传主命,乱用私刑,尤氏夜值遭受婆子们抢白,她借力打力,惩治异己;作为太太王夫人的心腹奴才,参与府内派系斗争,王善保家的诬告宝玉房里的丫头晴雯,她就扯出了王善保外孙女——迎春的丫头司棋私情的信物。她是王夫人的得力干将,也是主子们跟前圆滑世故逢迎讨巧的老奴才。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因此轻下结论说她对黛玉是“狗眼看人低”。周瑞家的究竟有没有“故意让别人挑剩下的宫花送林黛玉”呢?我们需要从文本中寻找答案。
从林黛玉进贾府那回,我们知道,王夫人拉着林黛玉的手,向贾母处伺候晚餐,经过的顺序是这样的:
网络图
图中绿线所指的路径就是林黛玉第一次从贾赦院出来,去了二舅贾政的住处,然后又回到老祖母那里晚餐的路线图。
文本中这样说道:
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
徐建平老师图
那么当时周瑞家的行走路线是怎样的?
周瑞家的送了刘老老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方知往薛姨妈那边说话儿去了。周瑞家的听说,便出东角门过东院往梨香院来。
由此我们看出,梨香院在荣禧堂东北方向,周瑞家的从王熙凤那里出来一路向东去了梨香院给王夫人回话,然后接受薛姨妈的委托,从梨香院出来,原路返回,一路向西去了贾母那里,最近的路线依次经过点是这样的:
一时周瑞家的携花至王夫人正房后。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们太多,一处挤着倒不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却将迎春、探春、惜春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如今周瑞家的故顺路先往这里来……
她要再回到荣禧堂这边,然后先到达姑娘们住的三间小抱厦,李纨陪居,抱厦的对面便是粉油影壁,影壁后是王熙凤的院子,也就是说王熙凤此时和姑娘们以及嫂子李纨对面而居。而贾母的住处显然还要继续往西南方向。
我们知道林黛玉从王夫人处出来,去贾母处,也经过了王熙凤的院子,这样的路线这样的行走顺序,周瑞家的如此行走,又有何不妥呢?
偏有读者抠字眼说:薛姨妈安排的送花顺序是林黛玉排在王熙凤前面。如果根据薛姨妈说话的顺序,理解成送花的顺序,那就真是有点强词夺理了。周瑞家的要先经过姑娘们的住处,越过王熙凤的门,去贾母那里给黛玉送了,然后再折回来,给王熙凤送花。请问,有这样干活的吗?何况是一个人到中老年的婆子?还不是怎么便宜怎么走?
还有读者说:周瑞家的就是势力狗,因为她女婿的事她急着去巴结王熙凤。可认真看文本我们就知道,周瑞家的是出了王熙凤的院子去贾母处的路上——在穿堂的位置(见图一)才遇见了她女儿,才知道了女婿的事,显然这个观点也不成立。
由上我们可以看出,周瑞家的送宫花只是顺路而已,并没有故意给林妹妹挑剩下的意思。而且国公府的各位小姐们连看也没看就收下了,哪里来的挑剩下的?即便到了王熙凤那里,也没见谁挑拣什么了,都是顺手拿的。
不能因为一个人是贼,所有的盗窃案都是他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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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件事上,我们也要客观解读,周瑞家的对新来的娇客,实在还不敢有啥恶意。
就个人情感来讲,周瑞媳妇是王夫人的陪房,在贾府已经多年,和这些主子小姐早已熟悉,可以说服伺她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情感上自然亲近些,何况王熙凤没出嫁时就熟识,薛姨妈自然也是结缘已久。林妹妹刚来,又不会像宝宝姐姐一样张口就叫“周姐姐”,哪里会得到别人的分外照顾呢?
那么我们来看看林黛玉是什么情况呢?一个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的千金大小姐,为何说出颇让人诟病的“促狭话”呢?
这就要从林黛玉自身的情况说起。
林黛玉在林府时,是当儿子来养的宝贝疙瘩,还聘有高学历的西宾贾雨村做教习。可见林如海夫妇爱女之深,也就是说林黛玉在林家,那是“NO.1”啊!到了贾府以后,又深得封建大家长贾母的百般宠爱,将跟着住的孙女们挪出去,给黛玉腾地方。如此的偏爱,三个孙女怎么想?好好的跟着老祖母住着,偏偏来了这么个林丫头,就给换房子住了?可是三个丫头啥也没说,到哪里都一样,都是自己的家,该下棋下棋,该画画还画画。可见王夫人说的“姐妹们都还好”,此言不虚。
这里对林黛玉的描写,小编以为是林黛玉成长的过程。
初入贾府,林黛玉还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还没有从“唯一的大小姐”身份里转换出来,还不懂得“退让“,有其年幼无知、活泼伶俐、个性鲜明的一面,这和后期的林黛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比如林黛玉傍晚去怡红院,吃了晴雯的闭门羹,也不再有口角之锋芒,自己流了半夜眼泪;对大观园的夜抄,王熙凤将其一把按住也不再会反抗……
这些表现说明,林黛玉逐步接受了自己成为寄人篱下的一个孤儿,慢慢选择了委屈求全、泪水洗面的隐忍方式。
送宫花,这件事周瑞家的处理得很好,没有反驳,这是一个做奴才的本分吧;宝玉处理得也非常好,客气地喊道:“周姐姐——“,宝玉没有批评黛玉,这是委婉地告诉黛玉,太太的陪房,我们得叫“姐姐“;至于冰雪聪明的林黛玉,当然也很快学会了吧。所以我们看到后期,林黛玉对婆子们的事情,基本不再表态,赵姨娘到她那里去串门,她也会热情地招呼让座。唯一的例外,那就是老惹宝玉生气的婆子——奶娘李嬷嬷,黛玉还是会和宝玉统一战线的,而宝钗却是一把拉住,让宝玉让着些,未免宽纵了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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