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膨胀,竟敢去看楼?
上周日,机缘巧合去看楼。
鸭脷洲南湾。三十九万一平方米。
我只想摸着心口问一句:“我是有多膨胀,才敢在香港看楼?” 再一转念:看看又不花钱!这才横下一条心来没有落跑。
5座38-39两层打通。143平米。将近六千万的房子,劈面见山,心被堵得严严实实。白给我不一定不要,但是花钱买必定不肯。幸好不用艰难抉择——因为没钱。
那好。这一套,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瞧这无敌海景,正对游艇会,170平米,只隔成两间房,如何?嗯,很好,很好哇,非常适合孩子们玩“狐狸小姐几点钟”哇!
再来。
八千。两套相邻的房子打通。每套含一百平米住房和一百平米花园。送两个车位,每个价值三百五十。这下喜欢吗?
香港人很有意思。不说一百平米,而说一千呎;谈及价格呢,后面的“万”字却被习惯性省略掉了。于是,听听这个效果——
“两套打通,里外四千呎,只要八千!两个车位每个三百五,送的!又为你悭返(省了)七百——相当于七千三可以拿到四千呎喔!”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早年北方冬天,老百姓二百斤三百斤买白菜的感觉?
一家人都很淡定。
无论身在何处,都不影响孩子们撒欢儿,揪揪扯扯一会儿恼一会儿好。
也不妨碍我走神儿。
我想起老邻居一家人住了数年的那间公屋。在东涌,二十平米,住着老两口和膝下俱已成年的一儿一女,以及儿子的媳妇和他们的大女儿和小BB儿子。
那不是你能轻易想象得出的局促。我们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子前去拜访的时候,在门口就有点儿僵——不知道该主人先进还是客人先进,不知道该迈哪只脚。沙发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有的,进门就坐在床上。向来顽皮的孩子都不闹了,坐得像根棍儿。
我又想起深水埗街头,五块钱一件的衣服遍地是;街坊小学礼堂的窗帘千疮百孔,万圣节用来吓人都不用另买道具。
还有那一次,老公朋友公司办接待。客户指定要住半岛酒店。一万四一间房,半夜十二点才飞抵香港,要我们帮忙提前订妥。我当时就心里嘀咕:半夜才到,第二天中午就走了,睡一晚上而已,有必要睡得这么夸张吗?
更加夸张的是,到了晚上,客户说香港最近不太平,他决定改签澳门了。啥?!!!
为了不让一万四彻底打水漂,我们一家人只好放着自己家不住,去半岛酒店。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之前哪有机会知道香港酒店的一间套房竟然会这么大?哪想得到套房里外间的隔音效果有那么好?哪试过在酒店房间里拿貌似天文望远镜的东西看星星?
那天哄睡了孩子,夫妻俩坚决不睡,得使劲儿体验啊,体验就是钱啊!我们喝了每一种酒,高档音响里分门别类设定好的经典曲目一首接一首,美妙的乐声铺了一地。在地毯上跳舞。望着夜幕灯网里的大海沉思。聊天。
最后还是困了。睡了。
第二天醒来,吃过丰盛的自助餐。可以游泳可以健身可以看电影……然后呢,还可以再去游泳再去健身再看别的电影。
酒店贴心地提出可以为我们迟延退房。可是我们想回家了。
我就是这样误打误撞、毫无章法地了解着香港。
是真的:香港人有多贫穷,就有多富有,两个极端都让人不忍直视。不仅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其实富贵也一样限制想象力,就像“何不食肉糜”那个故事一样。
两个阶层的人互相看不见对方。
我当然没有八千万去买房子。
但是这一天看楼,我心底深处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切和明确起来:
就算我真的有了这笔钱,我也不会买——在如此逼仄的香港,住在这样的地方,让我感觉羞愧。
多年前我们还没有以结婚为目的交往的时候,他曾经问我关于买房的看法。我毫不犹豫:不买房。惟愿仗剑走天涯。
而今有狮子豹子傍身,更是剑都无需仗,即可走天涯。居所这种东西,能容身就好。一两年一搬家最好。
顺着这飘荡的天性,一屋子的书几乎散尽,现在竟成了“非借不读”的人。花这么大一笔钱,去买一个固定不能移动的东西,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前些天忽然问老公:“你猜我最喜欢我们家的什么?”
他顺口就答:“你最爱这房子的夕阳。”
真知我者也。
今天我住在这里,明天住别人,夕阳总在。清风明月不需一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