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受了多少委屈,才练就了这幅好脾气

本文是作者发布的第255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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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值班的时候,一位80多岁的罗大爷跑到病房,让我给他开药。
第一次接触到他,是在门诊。他托人在网上挂了另外一个医生的号,但是因为迟到没有赶上。所以,下午找到我,希望我能给他看病开药。
因为帕金森的原因,罗大爷的手颤颤巍巍,把兜里挂号凭证找出来,证明自己确实是错过了时间。我看到他的口袋中,除了身份证还有老年证、残疾军人证,这可能是他全部家底。
为了尊重我,他一定要再去挂个号。门诊排队的特别多,他只好掏出手机,让我帮他网上加号。但是他的手机是一部老年机,根本不具备上网功能。
罗大爷着急的不得了。
现在各种扫码和网络预约,确实方便了很多人。但这个时代确实有一些人,他们因为不会用打车软件,线路边打不到车、医院挂不上号、车站买不到票。
无处不在的健康码、随申码、付款码、用餐码将他们重重包围。他们在一切需要扫码的场所,紧紧握住手里零碎的现金,迷茫、徘徊、掌心出汗、不知所措。
医疗资源只有那么多,所谓的方便,其实是把一部分人的困难,转移到了另一部分人身上。在这场博弈中的落败者,始终是那群处于网络劣势的老人。
虽然,罗大爷和我的奶奶一个年纪,但实际上我的父母也已经成了被网络抛弃的人。他们回老家不知道怎么弄各种健康码;手机没钱了,第一反应是去移动公司门店去缴费;买菜的手提包里,永远装着各种硬币…
我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如果老人可以这样被抛弃,等我们老了的时候,也会有这种跟不上时代的恐慌与无奈。届时被抛弃的,也终将是未来的你我每一个人。
时代进步太快了,我们大步向前的同时,需要留一点空间让老年人可以缓缓而行。
 
没有人应该是被遗忘的,如果有,就证明我们做的还不够多。
罗大爷耳朵不好,跟他沟通就像吵架。折腾了四十分钟,嗓子都喊哑了,终于才把他打发走。
临走时,我向他许诺,以后可以不挂号,有需要可以直接到病房找我。
虽然我帮他扫除了挂号的烦恼,但是作为一个老年人,他始终理解不到,为什么自己以前吃的药,现在总是开不到。
以某种口服降脂药为例,由于政策的原因,医院的药确实比以前便宜很多,但是也经常供不应求。为此,上门诊时,我都要花大量时间,向病人巴拉巴拉解释,为什么这种口服这种药品没有了,以及如何做好补救措施。
 
病人多的时候,可能同样的话会重复三五十遍。而我一周要上三个门诊,这就是说,我要把同样的话像相声贯口一样,机械的重复100遍以上。
耐心,永远都是医疗最核心的人文要素。大部分时间,大部分医生,应该都像我一样,愿意而且能够换位思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病人减少麻烦。
但是很多人忽视了另外一个朴素真理: 医生也是人,你知道我们要受了多少委屈,才能练就一幅好脾气么?
实话实说,我常常觉得上门诊要比上手术更累。
手术是对知识和应变能力的考验,而门诊需要的则是知识、耐心、制怒、憋尿、职业性微笑、一幅好嗓门、视挂号费为粪土的高尚人格,还有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高超定力…
比如昨天,门诊遇到一位想要去做痔疮的中年大叔,术前心电图提示新发的完全性左束支传导阻滞。任何上过内科学的人都知道这可能是心肌梗死的表现。外科医生把他介绍给我,追问病史,8年前这位先生就做过冠脉造影,虽然有重度狭窄,但是没有做支架治疗。
按照流程,我安排他复查心电图,再去化验一下心肌酶。果不其然,最终提示心肌梗死。此情此景,痔疮手术肯定要推迟了。但是他坚决拒绝入院手术,只想让我跟外科医生打个电话说风险不大,可以尽快手术。

苦口婆心再次上演,沟通了接近一个小时,我感觉自己都替他在心绞痛了,人家还是不为所动。他始终理解不到,为何做一个小手术之前,要先做一个大手术。
最后的结果是,他要去投诉我不够耐心,不为他着想。
特蕾莎修女说,我们常常无法做伟大的事,但我们可以用伟大的爱去做些小事。现在看,当医生应该就属于后者。
社会上有些人,把医生捧的过于神圣,最后把他们神化乃至妖魔化。本质上讲,行医就是将一肚子委屈自己憋住,然后把知识用笑脸和耐心传达给不懂的人。
这种职业看上去没啥了不起,但你去试试,它确实了不起。
说白了,治病救人也是讲究缘分的。罗大爷这种人是和我有缘的,我作为医生的价值和意义,其实也在着落在他们身上。
无不可过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

这可能是,我们还在坚持的原因所在。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相逢在文字里,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我是非著名心内科医生孔较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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