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灿：悠悠童年栀子香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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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缕萦绕在梦中的栀子香，那棵矗立在村头的老槐树，那些儿时一起玩耍的伙伴，那些镌刻在记忆中的笑声，如今都随着童年的渐行渐远而逐渐模糊起来。但总有几个夜晚，我又回到了那里，回到了那片蔚蓝洁净的天空下。

小时候，我就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家在白云村，那里的水甘甜，天蔚蓝，云洁净，每双眼睛都清澈。白云村，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安安静静地坐落在东山下，连绵不断的白云在广阔的天空下延展，地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在生机勃勃地蔓延，伴着朦胧的雾气和霏霏的雨丝，淡定从容地孕育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童年。

小时候，我喜欢跟着外婆一起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打秋千，可以远远地望着村口的公路，时不时有汽车货车奔跑着，还有许多在村里叫卖的小商贩都会从那经过，每次见到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外婆都会给我买上一大把，让我觉得好像做梦都是甜的。清晨，各家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了袅袅炊烟，一圈裹着另一圈盘旋而上，然后慢慢变淡，慢慢消散，不一会饭菜香就开始洋溢，“乖囡儿，快回家来吃早饭嘞！”外婆温柔而粗糙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这才慢悠悠地缓过神来，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应声回答“来哩!”,外婆的土灶里煨出来的竹笋鸡蛋羹最香，吃上两大碗，小肚子鼓鼓囊囊，外婆笑着说我是小馋猫，然后将我碗里没吃完的蛋羹吃干净。外婆总说：庄稼人会心疼庄稼，就算是浪费了一粒米、一口汤，也是要“雷打头”的。小时候总觉得外婆怕浪费，长大后才慢慢懂得了外婆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对让她养家糊口的这片庄稼的热爱。

老家房前有一片小花园，外婆爱花就像爱我一样，每个季节花园里都会传来阵阵花香，春日里的兰花，夏日里的茉莉、月季、夜来香，秋日里的桂花、菊花、牵牛花，还有许多我叫不上来名字的花。我记得外婆最钟爱的花是栀子花，一到开花的日子，一阵微风吹过，整个院子都是香的，晚上睡在竹榻上都隐隐约约可以闻见。清晨花骨朵都绽开了，外婆早早地起床将新鲜的花用水养在盆里，摆在床头上、衣柜上、茶几上，还要挑上一朵最大最美的别在头上，这个时候我也学着外婆的样子，把花别在胸口的衣襟上，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到外婆跟前“外婆，你看我是不是花仙子？美不美呀？”，外婆的眼睛里都露着笑：“咱家的乖囡儿最美了，永远是外婆的小仙子。”在我记忆里，外婆是最爱笑的人，每次一笑，就像有清泉波纹从眼睛里溢了出来，然后从脸上荡漾开，这样的笑容特别亲和温暖，看着外婆笑，我也变得爱笑了起来。日子就在外婆的笑容里越过越快活，越过越红火。

外婆家屋后有一大片果园，果园被郁郁葱葱的竹子环绕着，一汪浅浅的小溪从果园流淌过，这是一个充满甜蜜的小天地。外婆勤劳，除了忙着做农活，闲暇时还拾掇拾掇果园，园子里种满了橘子树、枣子树、石榴树、枇杷树、还有葡萄架。每到丰收结果的时候，外婆就是背着大竹筐挨家挨户地送果子，遇上走路口渴的行人，外婆也让他们歇歇脚吃些果子再走，村里的人都喜欢跟外婆相处。夏天是我这只小馋猫最开心的季节了，外婆园子里的枣子、葡萄，地里的西瓜、甜瓜和黄瓜都挂上了丰硕的果子，外婆在前面摘，我跟在后头吃，将甜瓜放在小溪里洗干净，轻轻咬一口，那脆甜的汁水立马在口中蔓延开来，在喉腔里流淌，淡淡果香总引得蜜蜂和飞鸟来觊觎，“外婆，快看，有鸟偷果子吃，快赶走，不能让它们偷吃了”，一大群鸟儿像是得了谁的信儿似的，趁着果实正甜美的时候来偷吃，“乖囡儿，鸟儿要吃就让它们吃吧，咱们已经摘了够多了，剩下的就让它们吃，来年啊，又有个好收成。”外婆笑呵呵地说。当时，我只觉得舍不得那些瓜果，长大后才明白这些都是外婆的善良。

外婆的手巧，做的一手好菜、种的一手好庄稼、栽的一手好果树，还能做的一手好鞋。那时候，全家人都穿着外婆做的鞋，好看精巧还暖和，村里的姑姑婶婶都来向外婆讨教做鞋的诀窍，她总是乐此不疲地教。家里的阁楼上放着两个大的老式嫁妆箱，里面装了两大箱子外婆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鞋，我好奇的问外婆“外婆，你做那么多鞋干嘛呀，穿的完吗？”外婆耐心地说，“那两大箱子都是给你做的，外婆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了，外婆要把你未来要穿的鞋都做完，你以后长什么样外婆心里都有数呢。你妈妈和舅舅就是穿着外婆做的鞋长大的，外婆希望你今后也能穿着外婆做的鞋走进大学，走进社会，脚踏实地做事，本本分分做人。”当时的我听不太懂，以为外婆只是在说鞋，长大后，慢慢懂得了外婆对我的期望。

小孩子常常盼望下雨，有时候盼着盼着，雨真的下了，泥水溅脏了我的鞋袜，我又要气的鼓着嘴了。下雨时，村里的路就深一脚浅一脚，坑坑洼洼的黄泥巴尤其难走，这个时候外婆就会背着我，我靠在外婆的肩头，她的肩头很软，每每靠着都让我有着无比的安全感。有一次恰逢下雨，我深夜发着高烧，外婆连夜背我去镇子上的诊所里看病，夜晚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一脚踩滑，摔倒了。她就这样直直的、面朝下摔了下去，双手还不忘紧紧地抓住我，我趴在外婆身上吓哭了，外婆缓了半晌慢慢地从地下爬起来，“别哭，别哭，外婆没事，你没摔着就好”，外婆背着我继续往诊所走。到了诊所，我才想起刚刚那个路是石子路，外婆的脸上满是血迹，胸口也被锋利的石子划破，膝盖摔的淤青，血和着雨水，我吓得直掉眼泪，医生看了，赶紧过去给外婆处理伤口，外婆却让医生赶紧来看看我“孩子有哮喘，还发着高烧，您赶紧给看看，我这都皮外伤，不要紧，快先给娃看”，医生拗不过她，只得给我看完了再去处理外婆的伤。那一刻，我觉得外婆就是栀子花，踏踏实实不张扬，勤劳肯干，经年在风霜雨雪中但却翠绿依旧，历经了长久的努力和坚持，默默无闻地绽放，平淡、持久、温馨、脱俗的外表下，蕴含的是美丽、坚韧、朴实、醇厚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