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害死了民兵排长？1983年成都簇桥公社2.13机井浮尸案侦破始末

参考资料：群众出版社，公安部五局编《刑事侦察案例选编5》P8~P13页

老照片，大年初一在走亲戚路上的村民

1983年2月13日农历大年初一，新年的年味正浓，成都市簇桥公社的社员们都忙着走亲戚拜年。当天下午，1个14岁的男孩在殷家林机耕道油菜田边“上野大号”，刚把肚子排空正舒爽着时突然发现油菜田中的抗旱机井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不及用秸秆擦屁股和拉裤子就靠近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井中赫然漂浮着1个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男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大声呼救，与他同路的2个女社员（男孩的母亲和姐姐）闻讯赶来也被吓得半死，3人在冷静下来后立即结伴去簇桥派出所报案。

80年代派出所民警办公场景

簇桥派出所在接到报案后立即派出民警保护现场，同时打电话给金牛区公安分局和成都市公安局要求支援。随后成都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和金牛区公安分局技侦科立即抽调精干警力前往现场。

当他们赶到时，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虽然已经高度腐败，无法认清面部特征，但是从尸体的身材、穿着，现场群众还是很快就认出此人是第二生产队的民兵排长、党员刘南成。

老照片，民兵合影

老照片，民兵训练

根据法医现场检验，死者外穿一件军大衣，身上的其他衣物也穿戴整齐，但脚上的鞋已经不知去向，只穿着袜子，身上贴身处用1节铝芯皮线捆了一块附着着一层厚厚的水泥、重22斤的七孔砖和一个重11.4斤、长1.25尺、宽1.24尺的铸铁炉桥（一种锅炉配件）。其头部颅顶右侧的5处钝器打击伤，其中2处出现凹陷性骨折，判定为导致其死亡的致命伤，除此之外，身上未发现其他伤处。

现场勘查初步判定此处并非第一现场，只是抛尸现场，尸体身上发现的砖头和铁炉桥可以认定为凶手为了沉尸而特意绑在尸体上的，铁炉桥还极有可能是运尸工具。

老照片，正在进行检验的技侦干警

退伍军人证

另一路负责群众查访的干警了解到，刘南成是退伍军人，除了是第二生产队基干民兵排的排长外还负责生产队的现金保管和发放（肥差），身体十分强壮、气力过人，又耍得一手好拳脚，三四个成年人轻易近不得身，平常还带着军刺防身，一般人还真伤不到他。生产队干部介绍：1月18日，刘南成到簇桥信用社取出了8200元的社员分配款，但是回生产队后接到公社通知：由于生产队内有社员违反计划生育超生（当时农村的“潜规则”是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则可以默认再生一胎，第二胎不论男女都不能再生，若第一胎是男孩则不许再生），所以分配款暂停发放，这8200元的巨款就一直存在刘南成处；1月20日，刘南成又收了从事副业的社员上缴的副业款和超支款总共1043.25元，和之前的那笔钱汇集一处放在一起，总共9243.25元（好大一笔钱）。20日傍晚18时刚过，有人看到刘南成披着军大衣离开家外出，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在生产队出现。

一开始大家谁都没有在意刘南成的去向，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甚至有人以为刘南成出去做生意去了（因为他在1978年开始每年农闲时都会外出做生意）。直到1月29日生产队要进行年终核算和分配时需要掌管钱款的刘南成在场时才发现刘南成怎么已经不见人影了？生产队干部随即来到刘家问刘南成的老母：刘南成去哪里了？他取的社员分配款在什么地方？刘老太太一脸懵逼，说：她也不知道刘南成去哪里了。不过在床档头的杂物堆里有个布口袋里好像装着钱。生产队干部取来一看里面果然有很多钱，经过清点——9243.25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随后生产队干部继续寻找刘南成但是一无所获，又因为大家忙着过年也没有尽全力去找，打算等过了正月十五再继续发动群众寻找，没想到大年初一刘南成的尸体被无意中发现了。

警方的法医对死者进行尸检，并结合从机井测得的温度和尸体腐败程度判断刘南成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半个月以上，解剖发现其胃内尚有完整的饭粒和青菜叶未被消化（刘母确认这是1月20日晚的晚饭），说明是刚吃过晚饭不久，再结合刘南成1月20日晚18时离家外出，据此推断刘南成的遇害时间应该是1月20日离家后3~5小时内。死者伤口集中在头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抵抗伤，表明刘南成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袭击身死的。

通过了解刘南成的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警方得知他除了喜欢喝酒（这是在部队时养成的习惯）之外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他和妻子育有1个2岁的女儿，与父母兄弟同住一个院落，夫妻感情和睦，婆媳关系融洽，和兄弟之间也能做到兄友弟恭。1月3日的时候，刘南成的妻子带着孩子回合川娘家过年，临走前她将自家的房门钥匙交给了婆婆，请婆婆帮助照看屋子，至案发时尚未回婆家；刘南成去信用社取分配款、收副业款超支款的事生产队很多人都知道；同时刘南成外出做生意并赚了一定的收入的事也有很多人知道。据此，警方认为凶手的作案动机极大可能为图财害命，不过也不能排除因经济纠葛而引起激情杀人的可能。

老照片，1983年的民警合影

警方就地成立2.13机井浮尸案专案组并确定了如下4个侦查方向：

1、在抛尸现场周围的几个生产队范围内搜索第一案发现场；

2、调查刘南成失踪前后的情况，特别是离家后去过何处，接触过何人；

3、发动群众查找尸体上捆绑的七孔砖和铁炉桥的来源和物主；

4、对刘南成的社会关系进行彻底排查。

老照片，正在进行案情分析的干警

经排查，专案组从刘南成的社会关系中排查出了6个人，分别是同生产大队的民兵连长林成福（也是刘南成的上级），基干民兵赖福春、王凯（不是萧景琰）、符顺福、曾建康和杜正中。通过对这6人在1月20日刘南成失踪前后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的排查后，首先排除了王凯，因为他在1月16日就已经离开生产队去了资中打工，至今未归，没有作案时间；随后排除了林成福，因为他在1月18日开始就在家忙活着盖新房，家人和邻居都能给他证明始终没有离开自家一步，没有作案条件；接着是赖福春，因为他在1月20日当天一直在家为要办喜事的侄子打制新家具而没有出门，家人和邻居都可以证明；符顺福和曾建康在1月20日傍晚虽然在一间茶铺见过刘南成，但是在茶铺与刘南成分开后就结伴回家，行踪清楚并有家人和邻居证明。唯有杜正中身上疑点最大。

打电话的民警，照相馆摆拍

时年22岁的杜正中平时追求吃喝享受，同时嗜赌导致负债累累，手头十分拮据。曾经和刘南成一起做过生意，在分成的时候因企图多拿而被刘南成斥责。刘南成在1月20日失踪后，杜正中曾经在生产队到处散布说：1月21日16时左右他在（成都）市区南大街看到刘南成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在一块，刘南成还对他说：如果晚上自己没回家，就让杜去刘家过夜。

刘家人证实：1月21日晚，杜正中到了刘家，对刘南成的母亲和弟弟说了“刘南成”对他说的那番话要求在刘家过夜，但刘南成的弟弟对杜正中素无好感，坚决反对杜正中留宿，最终杜正中不欢而去。

随即专案组对杜正中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发现其父亲杜维德是生产队办化工厂的保管员，群众反映平时杜正中经常替老爹在化工厂值班室守夜，而在值班室内之前一直躺着一具铁炉桥，看上去很像在抛尸现场发现的那具。专案组立即传唤杜维德，但是老头矢口否认值班室内有过铁炉桥，警方进入值班室查看发现那具群众反映的铁炉桥已经不见踪影。

各种式样的铸铁炉桥

为了进一步获得一手证据，专案组启用了和杜正中有一定交情的144号特情人员，在某天晚上，144号特情和杜正中喝酒，酒过三巡借着酒劲故意向杜正中说：“生产队都在议论是你杀的人啊。”

杜正中闻讯默不作声，低头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144号特情又说：“我哥老倌（四川方言“大哥”的意思，放在这里的意思是“大哥我如何如何”）上山待过、大牢也蹲过，社会上的事比你兄弟见得多，有啥事情哥老倌帮你拿个脉。”

杜正中似有心动，144号特情接着趁热打铁一边聊一边喝一边套话，当这个酒局达到高潮时，144号特情突然说：“那天晚上是一个人就好！”

“是两个人。”杜正中脱口接话。

“两个人？你那个师兄（指杜正中的师兄曾全安）如何？你说出来，我也好跟你斟酌斟酌，看这件事有没有败着。”

随后，杜正中完全放下了戒心，向144号特情吐露了他在1月20日夜伙同曾全安将刘南成骗到化工厂值班室杀害的事，另外还说了杀人时使用的凶器——一把鎯头和行凶时还戴了一副手套并表示：如果公安局察觉，他就准备逃上深山老林躲藏。

“不慌走，等哥老倌替你去探听一下风声。”144号特情用此话稳住了杜正中的情绪，待散场后将杜送回家自己立即去向专案组报告情况。

当144号特情在套杜正中话的同时，专案组的技侦人员对抛尸现场发现的铁炉桥再度进行仔细查验，发现炉桥表面粘附有树脂类的碳化物。根据这一情况对化工厂的干部群众进行查访时，化工厂值班室值班员符永熙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1月中旬他和几个人在值班室值班时架起铁炉桥生火取暖，不慎引燃了地面散落的松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随即专案组派人提取了值班室地面遗留的松香，经与铁炉桥上粘附物进行红外分光光度法定测定结果表明二者是同一认定，证实在抛尸现场发现的铁炉桥正是值班室消失不见的那具铁炉桥。

群众还反映，杜正中有一辆脚踏三轮车，经常直接停在化工厂值班室内，化工厂距离抛尸的机井只有1公里的距离。经对这辆三轮车的查验，警方发现该三轮车右侧挡泥板内侧有点状血迹，经提取化验结果表明血型和死者刘南成的血型一致。据此，专案组认定这辆三轮车就是移尸工具。

老照片，三轮脚踏车

专案组在确定移尸工具后立即对化工厂值班室进行彻底搜查，当即查获了一双青色灯芯绒布鞋，经刘南成弟弟辨认系哥哥平时所穿；另查获一双沾血的手套，同时在室内陆面和墙上还发现有残留的血迹，经提取化验，血型和刘南成属同一血型。

至此，专案组确定杜正中和曾全安合谋杀害刘南成的凶手。

2月18日，专案组将杜正中刑事拘留，面对确凿的证据，杜正中在当晚就全撂了，招认了他伙同曾全安杀害刘南成的来龙去脉。

杜正中和刘南成在合伙做生意时拖欠了一笔公款，时值年终时，刘南成逼债很急，杜正中根本无钱填补，2人发生激烈口角，杜正中不敢对刘南成动手（因为知道如果正面对打的话三个自己都不是刘南成的对手）但是怀恨在心。1月16日当他得知刘南成在信用社取回8200元巨款时便起了歹心，于1月19日和师兄曾全安密谋“搞掉”刘南成，将巨款据为己有，事成后2人平分。

老照片，茶铺（同时还供应酒水）

1月20日20时过后，杜正中和曾全安在生产队茶铺遇到了正在喝酒的刘南成，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刘推杯换盏起来（刘南成也认识曾全安），一直喝到23时大家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此时茶铺中其他人都已经离开，杜正中对刘说：“差的公款已经有办法了，（化工厂）值班室内有一桶酊脂（即乙酸二丁酯，是一种有机溶剂，用途广泛），搞出去可以卖几百元。”

于是3人一同来到化工厂值班室，趁着刘南成低头察看酊脂桶时，杜正中突然抓起一把铁鎯头照着刘南成的头部猛击，同时曾全安在刘南成挣扎时紧紧将他抱住限制了他的挣扎，最终刘南成被鎯头杀害身亡。随后杜正中和曾全安2人用铝芯皮线将铁炉桥和七孔砖栓在刘南成的腰上，将尸体扛上三轮车后抛尸在1公里外的油菜田机井中。随后返回值班室用碳灰、纯碱和硫酸清洗了地面上的血迹。随后曾全安先行逃往资阳，杜正中则在1月21日编造刘南成的“嘱托”妄图骗宿在刘家劫取巨款，因为刘南成的弟弟激烈反对而未能得逞。第二天杜正中趁刘南成弟弟出门，家里只有刘父刘母时持从刘南成身上取出的刘家房门钥匙几次试图潜入刘家劫款，但几次都被刘家院里的看门狗发现而流产，直到警方专案组进驻生产队而不敢再有行动。

根据杜正中的交代，专案组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往资阳，在资阳警方的帮助下抓获了曾全安，经过突审，曾全安供认了与杜正中合谋杀害刘南成的事实。

至此，这起机井浮尸案在发现抛尸现场报案算起由成都市公安局相关刑侦技侦干警放弃过年假期奋战了7天后终告破获。主犯杜正中、帮凶曾全安以及涉嫌包庇的杜维德经成都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至于怎么判，想想将要到来的严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