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
剃头匠背着他那古老的木箱子,迈着坚实的步子,游走在乡村的边沿。他的那只小木箱里的飞剪、须刀、围裙、刷子一类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伴着飞剪发出的“咔嗒咔嗒”的声音,剃头匠开始了他的工作,剃下的毛发一撮一撮的飘落在地上……
乡村的匠人有很多:磨剪刀的、修伞的、做篾片的,以及敲糖佬、爆米花的——那时的乡村总是很热闹。剃头匠往往是固定在一个村子,朝至暮归。老家离城里远,老少爷们的尊容的打理全靠那些剃头匠的光顾。那个年代的服务行业都是国有化,比如国营照相馆、国营五一餐厅、供销社等等。县城的理发店只有两家,一家是中山街三角店的新风理发社,一家是十字街的国营理发店。乡民们到城里理发只有是逢县城三、六、九的集日了,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是红旗大道和八一九街。八一九街连接中山街,是乡民们买卖农产品的主要街市,往往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逢上集日,县城仅有的两家理发店都是人满为患。
乡村剃头匠光顾村子往往是会选择一个晴好的、吉利的日子,避开初一、十五——那是乡民们忌讳的日子。剃头匠工作的场所是在村中祠堂门前的空坪地上,那也是那些敲糖佬、修伞匠、爆米花的经常聚集的地方。剃头匠一来,最先知道的就是那些在祠堂门口晒太阳或是纳凉的老人们,匠人们一来,大家奔走相告,东家搬来椅子,西家递来脸盆。一会儿就聚集了大群的人。剃头匠开始工作了,给人系上围裙,他娴熟的手挥动着飞剪,“咔嚓咔嚓”在人的头顶操作开了。
经常来我们村子的剃头匠是一个姓李的师傅,人们喜欢叫他老李。剃头匠要有十八般技艺,梳、剃、刮、捏、拿、捶、按、掏、剪等,老李样样精通。不过他剃头的样式都是比较简单:老人剃光头,中年人推平头,儿童则一般都是剪“锅铲头”。孩子们背地里就叫他剃头李,还给他编了歌谣:“老李剃头一角八,剃起头来切眼色(打瞌睡),打一塌(一个闪失的意思),胡子刮了一尺八……”其实老李师傅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听了孩子们为他编唱的歌谣从不生气,只是咧嘴一笑,继续他的工作。
老李师傅剃头是极其认真的。给人刮脸时,他先用热水蘸湿毛巾,挤一挤,轻轻敷在剃头人的脸上,然后拿出剃刀,在荡刀布上荡两下。寒光闪闪的剃刀经过额头、鼻翼、嘴唇、下巴、咽喉等部位,剃刀便在脸上如轻柔的手指一般滑行,一般飞舞,那是如此的娴熟。帮人刮胡子时,他拿出刷子,蘸点热水,再蹭点肥皂,涂到剃头人的脸上。接着还是把剃刀在荡刀布上从上到下来回擦几下,然后大刀阔斧,把胡茬子刮得干干净净,经过这么几下功夫,一个人就变得分外精神了。
老李剃头分两种,一种是折头,也叫包头,就是先交一年的剃头钱,分月或是季来理发,这种一般是老人;另一种是随遇而理的,剃头匠来了,就随时剃一下的,这一种往往是中年人或者是小孩。总之,只要老李一来,总是忙不过来,有闲暇的时候,他就会蹲在剃头摊边和村里的老人们谈天说地。正午时分,好客的老人会叫上老李到家吃个便饭,他也从不推辞,出门在外的人,习惯了随遇而安。
年快到了,剃头匠必来一次,这也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候,大人小孩都要用崭新的面貌去迎接新年的到来。有的孩子不喜欢剃头,被大人们硬拽到老李的剃头摊前,老李最会哄人,几下功夫,孩子们就被系上那条白白的围布,服服帖帖坐在他的面前听任摆布了,完毕,他还会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糖,塞进孩子的嘴里。
老李的小木箱是他的百宝箱,里面装着一些连环画(也叫小人书),那可是吸引孩子们的法宝。在他的剃头摊前小矮凳上,往往会端坐着一排捧着连环画的孩子们,小小的眼睛是那么的专注,他们沉浸在美妙的知识世界里,就在那种境地里度过了童年最为难忘的时光。
后来,圩镇上有了第一家美容店,有了理发师、美容师、造型师的名讳了,流行了喇叭裤,时尚的卷发、碎发,成为了年轻人追崇的目标。而乡村剃头匠却失去了从前的辉煌,偶尔的光临,他的顾客只是一些留守的老人,他们还保留着之前的那份热情。再后来,剃头匠们销声匿迹了,这一古老的行业消隐在滚滚红尘之中,那舞动的飞剪,那动听的咔嚓声,湮没在岁月的河里,化为一抹乡愁,残留在心间只是淡淡的记忆了……
本文发表于《农家科技》2017年第10期乡土文苑栏目
欢迎不吝赐稿:njkjzz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