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有月《骗不死人》(四十九)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三江有月 《骗不死人》(四十九)
接着说实际上相当了不起的老莱子,这个人也是甚至就是道家的启蒙人物,(就按照通常—本来我也赞同—的说法,他和老子是两个人),太史公记载他写过《老莱子》十五篇(也有说十六篇的)文章言道家之用,《战国策》等好几本古籍中有所引用,可惜曹魏时候佚失了。老莱子是当时楚国的名士,比孔子年纪很要大一些,大约和孔子有所交流,甚至是孔子登门求教的可能性比较大,除了孝名之外,他还以寿闻名,(那得等他父母去世多年才能得到这名头,我看这个跟道术无关,主要还是遗传因素),后因楚国白公胜之乱隐居到荆门蒙山(今象山),后来楚惠王去请他出山,但他嘴里答应爽快,脚下溜得飞快,然后不知所踪。
据说老莱子隐居蒙山时,有一书生向老莱子请教《周易》并得到指点,后入道门,书生自称玄墨道人,这是道家玄墨派(有这派么,似乎也很扯)的起源。
崇尚道教的唐高祖、唐太宗和明太祖等皇帝是绝不会忘记老莱子这么个著名人物,他们均昭示寻找老莱子故居及墓庐。但直至清康熙年间,长沙府在今株洲良都塅发现一石碑,经识篆者辨别才确定是老莱子墓碑,后至乾隆年间才重修其墓,算是给他找了个终老的地方,完成了前朝皇帝的遗愿。
荆州郭店墓挖掘之后,有人根据老子也是楚国人,墓主尸骨的相关特征符合关于老子几条不靠谱的记载,就坚定认为这个墓里面埋葬的就是老子也就是老莱子本人。按照他们的说法,楚国人老子年轻时从楚国去洛阳当了个周王室的图书管理员可能还干上了馆长,后来看到周王室不灵,就辞官回到楚国当孝子,(孔子就是那时经常去请教老子的),顺便写了《老莱子》一书;白公胜之乱后,老子应楚王之邀从蒙山出来当了太子的老师,并最终在战国时期老死在郢都,其间,他写下了不到两千字的《老子》祖本(也有说这书写在前的);其后,楚国人在此基础上综合诸子百家之言逐渐形成《老子》的五千言版本;而尹喜函谷关楼观台之说则更可能是后来道家编造的。这故事编得极其好玩,似乎也说得通。但我觉得这故事不太考虑其他各方的感受,可能遭到相关各方的猛烈抨击,完全可以这样再改造一下:
接受过孔子登门求教的周朝图书馆长老子自然是当世第一大学问家,深得各方关注,听说他准备挂印封金而去,周王室料定他是要回楚国,就派人阻拦。能够洞察周王室即将没落的老子自然能够料定,决定从绕道从巴蜀回楚,顺便考察西部民情。而精通望气之术的尹喜则也想到这点,就在函谷也就是崤山一带(实在不行就去散关)设置关卡拦截,反正最后用了紫气东来的说法搞定了老子,拜老子为师并留下了《老子》的初稿。当老子慢慢转到成都,在楼观台研读完《老子》的尹喜再次在青羊宫逮到老子,进一步深入交流。老子回到楚国之后,改名老莱子,隐居在象山当孝子的同时写下《老莱子》,但还是有几个人能找到他,比如又跑到武当山住过一段时间的尹喜,比如玄墨道人,还比如孔子。周游列国的孔子千辛万苦再次找到老莱子求教,结果让楚王发现了野有大贤。白公胜之乱后,立志图强的楚惠王把老莱子强行秘密请到郢都教授太子,成为终身太师,并做了楚国的高级幕后顾问,一干就是一百多年,死的时候都两百多岁了。老莱子在楚国教授了简王、声王、悼王、肃王、宣王、威王六任楚王,历经七世,哪怕中间经历了吴起之乱,还是帮助历任楚王把几乎被吴国灭掉、经历内乱、奄奄一息的楚国干到了战国七雄中的疆域第一大国。而在楚国作太师期间,老莱子也涉猎了儒家等各门学说(其实他本来就懂嘛),所以他的墓里除了《老子》之外,还有《太一生水》、《五行》、《六德》、《缁衣》、《鲁穆公问子思》、《唐虞之道》、《忠信之道》、《说之道》和《名数》等各类文献。而老莱子的后人则带着《老莱子》一书逃到了长沙府,因为没有老莱子的消息,后来便给他搞了个衣冠冢。
这样就和所有人都不冲突了,据说这是当下作学问的秘诀。
当然,我自己是不大相信老莱子便是老子这个事情的,不过看在都是楚人的份上,帮帮他们。
我说自己是楚人,似乎也很有些牵强。毕竟,我们老家那里真正属于楚国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只不过整个南方在中原史里,除了楚,还真没什么好追根溯源的阔国。
好吧,我们就来说说楚国这个庞大的话题。
通常情况下,我们认为楚人是过去东夷人的一部分,按照《史记》和其他诸多典籍的说法,楚人是高阳帝颛顼的后人,并给出了明确的世系传承。
楚人尊高阳为先祖。高阳乃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他的孩子里有两个分别是舜帝和大禹的六世祖,还有就是后来成为楚人的称这一枝。称的儿子叫老童(亦名卷章),老童的儿子有重黎和吴回。(老童据说也是个著名音乐家,同时也是老姓和童姓的始祖,前面说到的老聃更有可能就是他的后人,但也许可能并不姓李;如果老子和老莱子不能重合,他或者也是老莱子的祖先。)
楚人尊老童和祝融吴回为远祖。重黎先当了帝喾高辛氏的火正,被赐予祝融之号。共工氏叛乱,帝喾派重黎去平定,却没有彻底消灭叛乱者,帝喾就在庚寅那一天(也就是屈原出生的日子)杀死了重黎,让他的弟弟吴回接替重黎的职务,仍称之为祝融。
吴回的儿子叫陆终,是中国民族演进史上的重要人物,因为他老婆一胎生了六个儿子,而这六个儿子的后代,繁衍成许多重要的姓氏,包括黄、苏、顾、温、董、彭、曹、娄等等,(当然。关于姓氏,己、董、彭、秃、妘、曹、斟、芈等祝融八姓更为有名)。传说陆终娶了一个叫女嬇的鬼方氏妹子,怀孕三年而不育,于是就搞了个剖腹产(《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定知道这个事情,所以在女儿国里才会这么教导喝了河水的猪八戒),分别在左右肋里找到三个孩子,分别是长子昆吾、次子参胡、三子彭祖、四子会人、五子曹姓和六子季连。
季连被楚国王族芈姓尊为始祖,而季连再传二十八代至鬻熊,鬻熊则被楚人称之为他们的始祖。
说到这里,我们得插播一下祝融的事情。
先得说,祝融不是人名而是官名,实际上,祝融这个官职可以基本上等同司马。传说黄帝设置六相,按照天地春夏秋冬排列,分别是天师、后土、句芒、祝融、蓐收、玄冥,后来大概就是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再后来大概就是主管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的官员,体系和我们前面讨论过的《周礼》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但也因此我总是隐隐怀疑这个说法是否确实,觉得更可能是后人托黄帝之名,毕竟当伟大的《周礼》面世时曾经受到过抵抗或者冷遇,当然,就算黄帝时期已经建立了这么一个体系的官员架构,似乎也蛮正常)。
我们还得注意,上古的祝融实际上整体上分为两枝,他们并没有直接的承继关系。
早先的一枝是黄帝时代的祝融,他们是烈山氏一枝,(某任)炎帝的后人,根据《山海经》记载:“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沃,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这个便是人类历史上记载最早的祝融容光。他率领族人带着文明和战争走进衡山,然后就是我们开头说到的故事(当然,黄帝没去衡山自然跟中医研究无关),所以我们把他们叫做衡山祝融氏。还有一种说法,容光还兼任了黄帝的后土也就是司徒,说明传说人才济济的黄帝手边还是缺少技术性官僚。
而另外一枝我们刚刚谈到的颛顼之后,说明黄帝家族到这时已经把祝融这个关键行业收归家族内部传承了,而诸葛亮的死对头司马懿就认为自己就是此枝首任祝融重黎的后代,据说有家谱为证。由于重黎、吴回他们是正宗的黄帝后裔,而《左传》、《周礼》等都认定他们居于轩辕之丘一带,所以通常就叫他们郑州祝融氏。
此外,有人认为《山海经》里记载的烛龙其实也是祝融,读音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已,也是蛮好玩的想法;商人的祖先契其实也干过这个职位,只不过在尧帝时期这个官职改叫司马了而已,不然,历史上再多个建立了政权的祝融家族也挺好玩的。
古人一个庞大家族里,一个分枝往往世代相传专业做一件事情,所谓祝融氏,在我看来,大概就是专业的掌兵世家了。
所以,当历史资料里一次次谈到祝融氏和共工氏的战争时候,我们可能真没必要大惊小怪认为是历史记错了时间。
共工氏是炎帝的后裔,有可能是炎帝时期的头号势力;甚至有人认为炎帝时期也有九州,都是由共工氏担任方伯,如此说来,祝融之前的掌兵世家很有可能是共工;或者共工氏擅长治水,而祝融氏擅长治火,所以后来被称为水神和火神。不管怎么说,共工氏是上古显赫家族这点毋庸置疑。
黄帝之前的历史过于零星散乱,我们回头再系统整理,现在只讨论黄帝之后的事情。
虽然共工氏在黄帝家主政天下时搞了不少叛乱,但更多时候还是臣服的,比如句龙(龚姓先祖)就做过颛顼的后土,辅助大禹治水的四岳(姜姓先祖,是一人还是四人也有不同说法)也是共工氏出身,但他们毕竟是炎帝家族的人,受到排挤也是一定的,势力强大的他们搞了一些反抗活动其实蛮正常,所以相关记载中他们分别和颛顼、帝喾、尧、舜、禹都进行过战争,甚至和神农、女娲之间也打过,而且似乎一次都没赢过,也撞了不少次不周山。(但最最好玩的版本却是:造成撞倒不周山形成天塌地陷促使女娲补天的战争原来只是起源于祝融和共工争抢一枚天鹅蛋。)
打输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被灭族,自然是强大的体现。但我们已经很难系统的去梳理伟大的共工氏全面发展史了。
这个就如慧思入主衡山之后,岳神就不那么受关注了一样,除非他有所动作。而岳神的动作在慧思和朝廷以及七大族建立了互动机制之后就偃旗息鼓了。从此,衡山上,岳神只作为慧思的背景存在。
按照楚人的说法,由于中原部落或部落集团之间的斗争日益激烈,季连后裔大约在夏代或商代前期南迁了,而南徙后的芈姓季连家族又从了蛮俗,并逐步吸收了汉水中下游和长江中游的原始民族加入,形成了以芈姓季连部落后裔为主、鬻熊家族为核心、荆蛮居民附庸的基本人员结构,故而后来的华夏族视之为楚蛮或者蛮荆,但人家可是自认为地道的中原正统。
当然,这个事相当之不靠谱,而我则倾向楚人是南方土著,即使不是蛮荆土著,也只可能是东夷散落的一枝。
实际上,楚人第一次站上中原历史舞台的是鬻熊,他的戏份不多,却是精彩的亮相。
当时,《封神榜》的故事还没有正式开始,当鬻熊走进岐山找到周文王姬昌时,他可能已经九十岁了,周文王给他的职位是火师,后来似乎还做了文王的老师,因为号称打不了虎但能治国的鬻熊写了一本书《鬻子》作为文王图谋王业的教材。
《鬻子》这本书更有可能是道家最早的著作,可惜原本二十多卷现今只存了两卷,无法窥其全貌,但我们从“发政施令为天下福谓之道,除去天下之害谓之仁”这样精彩的语句中,依稀可以想见其风采,反正日后武王就是打着天下的名义夺取了英明神武商纣王的江山。
这位鬻熊子,是已知最早的道家人物(不算黄帝),换句话说,按照现有的证据,鬻熊子也有可能就是道家的创始人,也正因此,老子、老莱子都是楚国人似乎也就很正常了。鬻熊可能也很长寿,周公就针对康叔的问题请教过他,那么他比文王、武王都活得长,肯定也超过百岁一大截,很富有道家特征。
鬻熊在更年轻力壮(允许我用这个词)、本领更超人的姜子牙来到之后,显然就没那么牛了,再者他和周公关系不错(可能有合作关系),肯定不太受周成王待见,加上他还是早死了几天未及受封,所以在成王随后不久分封异性诸侯时,只把鬻熊的曾孙熊绎(中间两代已经被熬死了)封了个第四等的子爵,封地五十里,还在穷山恶水的丹阳。但不管怎么说,楚国就这样开头了。
关于最早的楚都丹阳在哪里,历史上争议也很大,先后有湖北的秭归、枝江、丹江口、南漳、保康,河南的淅川、西峡,陕西商县等说法,似乎也是个庞大的课题,但大体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然我更倾向最早的丹阳肯定在丹水以北(废话!),但我不太确定是哪个丹水的哪段。那么,待会再说。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认为,那时的楚国贫弱得一塌糊涂。这不,还有证据,根据清华简《楚居》篇的描述,大体意思是熊绎到丹阳封地后,建了一个类似宗祠的建筑,房子建好了,没有可以用来祭祀的贡品,就到鄀国去偷了一头小牛,又怕主人来找,连夜宰杀后祭祀,直到今天,楚人如祭祀都还在夜里进行。
做学问一般得看原文,根据清华简辨认、释读和整理的这段原文大概是这样:至酓绎与屈紃思鄀嗌卜徙于夷屯为楩室室既成无以内之乃窃鄀人之犝以祭惧其主夜而内尸抵今曰夕夕必夜。很难懂的一段文字,尤其是开头那段,但据说专家们都已经解读出来,并且找到了几个版本的历史原貌,但基本点就是季连之后的楚人其实都是老陕。
但我对那些号称是战国时期的清华简一直不以为然,总是直觉作伪的可能性更大。当然,由于我至今也没见过实物,其实就算见过也不能表明什么,反正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没有话语权。但我觉得伪的原因则是这两千多片来历不明的竹简文字居然极其完整,除了少量故弄玄虚的字句外,几乎所有的文字都是针对当今争执不休的学术问题而来,功利性色彩极为严重。这个就比如是一帮人在讨论研究诸多历史问题,突然穿越来一个不愿意多说话的上古神仙,直接把三千年前就准备好的支持某些人理论的答案丢给众人飘然而去。
所以我也直接选择不信。
实际上,很多时候我推崇简单粗暴的办法,比如有段时间大家热议扬州发现了新的杨广墓,流传出多学科无数项细致入微的实证和分析,有人问我怎么看的时候,我就选择了这样的推理,我说:肯定是假的,因为雷塘那墓是阮元(还记得十三经么?)定的,当下折腾新墓这事的那几块料拼起来也不够阮元一个小指头的。
不迷信权威绝不是不尊重学识的理由。
鄀国盗牛这事很有趣,我很有些希望它是真的,但这事即使是真的似乎也无法证明芈楚的贫弱。在我看来,敢去偷就说明不怕事,偷偷祭祀只不过是怕被人家抓现行面子不好看而已,真要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后来的鄀国就一直跟着楚老大混,就算被灭国了也得到楚国的扶持,其后代在楚国繁衍得还是不错的,难不成为了这段香火情?)
人们经常拿楚国开始只有五十里封地说事,但这个本就是标准。按照《礼记》和《孟子》的说法: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达於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也就是说,楚拿到五十里封地这事本来就是符合规矩的,并没有受到任何不公的待遇,只不过后来的楚国人用这事做了藐视周王室的借口。
当然,从以上零星说的情况看,也许封地和控制范围有区别,名义占地和实际占地不一样似乎也是我们国家的常态,即使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有权部门批准的占地面积和实际占地面积一致的情况还是不太多。
关于楚国开端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这样的:
作为南蛮土著或者东夷后裔,或者就算季连的后人吧,商王朝末期的楚人雄踞云梦泽周边或者其中一部分已经很多年,周边那些小部落也大多投诚了,他们中的精英们觉得可以向更广阔的中原发展,但粗暴的商人显然不是他们合适的合作伙伴,最后,伟大的巫师和首领鬻熊子找到了姬昌,给周部落带去了先进的文明、技术和武器,(也许还带着最早的完整版本《山海经》,)所以鬻熊一开始贵为王师。当然,随着史上第一妖孽姜子牙加入到姬昌团队,鬻熊只能让位于年纪更轻、更善于权谋和军事的姜太公了,但鬻熊大概也在和姜太公的交流过程中提升了自己的搞阴谋诡计能力。
历史中不曾记载,当姬发带着他的部队从关中杀出并与八百诸侯组成联军的时候,楚人是在武王大军里感受祥瑞还是独自从南方杀入中原。我更倾向于强大的楚人单独行动,并且走的就是出荆门、襄阳杀向南阳的路线,可以让我满足一下鄙视诸葛亮隆中对的恶趣味。可惜的是,在姜太公留有无数后手的算计中,楚人的这支部队只是做了一次预备队或者侧翼,实际上并没有派上大的用途,当他们千辛万苦赶到中原时,伟大的商王子辛已经自焚于鹿台,周武王姬发业已就位天子。
而在下一轮周公东征环节里,毫无疑问,和姬旦深度同盟的鬻熊子又选择了正确的阵营,在殷、东、徐、熊、盈、攸、奄、九夷、丰、蒲姑、淮夷和东夷诸国全面倒向三监时候,鬻熊子坚定地站在姬旦一方并且成为胜利者。可惜的是,胜利来临前夕,鬻熊子不幸早逝了几天(从年纪说可不老小了),等到周成王、周召二公和姜子牙组织召开第二次董事会“大会诸侯、会计其功”时,尚没有发言权的熊绎很有可能是有些被打压了,仅仅才拿到子爵身份,(其实也大致靠谱,就算不打压,楚国想干成第二等的侯还是完全没机会,能混个三等伯应该就算相当不错甚至有些高攀了,但楚人郁闷的恐怕是那些家伙连争取的机会都可能没给熊绎)。
四等子爵熊绎的封地自然要在周王所属土地上,但好地方都被其他人占走了,楚人只得到丹阳的五十里贫瘠飞地。不管这个飞地是在陕西还是河南,终归离楚人的大本营有些远,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些小的诸侯国和附庸国。得了封地的熊绎,自然得先去封地上班,那地方穷山恶水什么都不产,所以祭祀时偷了人家一头牛也很正常。
关于丹水是否就是前面提到丹朱被流放的地方,我以为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当然,叫丹水的,除了大家熟知的那个丹江,湖北长阳还有个不大的丹水,是清江的支流,全长七十公里,全流域都处于武陵山最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如果舜南巡或者被流放的地点是衡山,那么可怜的丹朱被流放在武陵山北部似乎也蛮正常。而荆州正在这条丹水的东北面,一定程度也符合丹阳的概念,但那时周的势力实际还很小,他们的势力还不足以走出中原,楚人的大本营周人根本就够不着。所以楚的丹阳似乎只能安排在从秦岭主脊南坡流下,经陕西商洛、河南淅川、湖北丹江口,全长近八百里的汉水最大支流丹江的边上了。至于具体在哪里,还是留待那些专家们去研究吧,毕竟我已经抢了人家很多风头了,得给人家留碗饭吃嘛。
说到这个武陵山,大家往往想到的就是湖南张家界那个武陵源风景区,实际上,武陵山范围比这个大许多,其长度超过八百里,面积超过十万平方公里,它盘踞湖北、湖南、重庆、贵州四省市的交界地带,属云贵高原的东延部分,山脉主体位于湖南省西北部,整条山脉呈东北—西南走向,弧顶突向北西,地质学称之新华夏构造带之隆起,为中国第二阶梯与第三阶梯过渡带,是乌江和沅江、澧水分水岭,境内有乌江、清江、澧水、沅江、酉水河、阿蓬江、资水等主要河流。其海拔在一千公尺左右,峰顶保持着一定平坦面,山体形态呈现出顶平,坡陡,谷深的特点。
武陵山脉自云贵高原分三支而下,最终均消失于洞庭湖平原,是长江以南最重要的山脉之一。其北支逶迤于湘、川、鄂边境,为保靖白云山、龙山八面山,连接桑植八大公山、石门壶瓶山一线,湖北的恩施大峡谷、五峰柴埠溪以及长阳武落钟离山均在其中;中支沿澧水干流北侧,为永顺大米界,紧连张家界市朝天山、张家界;而南支则为武陵山脉的主脉,是澧水与沅水的分水岭,为凤凰腊尔山、永顺羊峰山并张家界天门山一线。(很多熟悉和向往的旅游点吧?)
八百里武陵山地质构造属于扬子准地台武陵山褶皱带,泥盆纪石英砂岩是其主要构成,这种岩石质地坚硬,胶结致密,产状平缓,垂直节理发育,后经地表流水切割及物理、生物风化,形成了奇妙的峡谷、方山、石峰、石墙、石柱等多种地形,造就了我国境内最为奇妙变幻的山景,是当前和未来相当时间段内徒步和旅游业发展的重要资源,目前开发的还仅仅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武陵山脉纵贯湖北省西南部、湖南省西部、重庆市西南部、贵州省东北部,成为东西交通的屏障,但局部地段有较低的山隘,又构成东西交通的通道。它和江北绵延千里的大巴山脉一起,构成了西南的天然屏障。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武陵山脉、大巴山脉和西陵峡共同协助羸弱的中国军队抵挡住了日本人从东面而来的疯狂进攻,力保西南一隅,并坚挺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避免了亡国之灾或流亡政府的出现。
虽然我在宜昌居住了十来年,和武陵山隔江相望,但去得真不是太多,就算路过也往往懒得进去细看,等离开时候才发现很多地方没去。一般情况下,人们总觉得手边的事情随手就可以抽空干了,结果发现最后也没干。
比如那个柴埠溪,我却是在离开宜昌后差不多十多年后的一个秋天才和几个文人朋友一起从宜昌去了一趟,当然对其奇崛不逊于、大气更胜于张家界的景致惊叹不已,尤其是对一直走在半天云上俯仰山色的旅游方式极为满意。自然,我也顺便推销了一下我的《山海经》不周山论点。
文人们聚在一起总是要出题目的,我们那次的题目是龝装。这个龝字,其实是秋的异体字,因为这帮人里有一个玩篆刻特溜的家伙(我一直许他当世第一,他却似乎些怕麻烦总是不那么接受),每次写秋字都用异体,被大家指责嘚瑟时自嘲为装龝;而那次聚会,大家带的都是秋天的衣服,谁知道赶上不逊盛夏的秋老虎,故大家约定以龝装为集名,并嵌龝装二字。因为有感觉,我一口气写了四首,其中三首和柴埠溪相关。
首先交待来历:
荆宜山色料龝装。水白风清依例凉。
已许烟霞添酒态,不留胡俗占行囊。
宽衣正合偕游缓,青眼谁施丽日长。
兴致登临高绝处,思前贤句汗如浆。
这首则以写景写实为主:
俯望晴明不染埃。行行鼓掌唤云回。
赏龝装作老禅客,抱柱休联土秀才。
谁许诸峰形入世,不堪转角浪登台。
天工一笔招飞隼,间在毫尖写碧苔。
而这首则东扯西拉,说古论今,极富历史主义玄幻色彩,显然已经很符合集名龝装二字的本来面目了:
西江总惹蜀冈轻。烟树同流降此城。
问泽千年三楚扩,流觞有计一亭名。
诗文收拾龝装去,经纬编排曲摆平。
纵复东山知谢赏,武陵疑亦不周倾。
聚会结束之前,大家又在宜昌分了一回韵,我依然对着柴埠溪和那天吃饭放荡形骸之态下手,好生双关了一把:
藏山小筑分韵得端字记柴埠溪行
野店晴秋乡土餐。平原督使故人欢。
因生壮气惊浮梦,长觉清风越攒峦。
碧蚁藏渊搜瓿底,红峰如柱上眉端。
狂歌唤得闲鹰起,或是同游且细看。
(平原督邮是劣酒的代称,《世说新语》记载:桓温手下的一个主簿还兼职桓系品酒师,极善辨酒好坏,但这人似乎也有些龝装,不好好说话,非得把好酒叫做青州从事,因为青州有个齐郡,齐与脐同音,好酒酒力可以一直达到脐部;而劣酒则叫做平原督邮,因为平原郡有个鬲县,鬲与膈同音,劣酒酒力只能到达胸腹之间。)
图片提供: 姜福森 王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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