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不要在记忆的树上摘果子吃
不要在记忆的树上摘果子吃
张亚凌
早市。一来自农村的大哥蹲在台阶下，前面是摞起来的一袋袋苹果。
见我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开了口：“秦冠！在屋里放一放，满屋子都是香味！”他说得很是夸张，语调的加重，上扬，拉长，宛如负担着促生香气的重任。说“秦冠”时，“秦”字上扬，是惊喜。“冠”字重落，是分量。
可不，40多年前，秦冠就是我所能吃到的最好的苹果。对，是“放一放”，哪怕只有几个，屋子里也会充盈着苹果的香味。因了几个苹果，整个冬天都是温暖又香甜的。
大哥的话像一枚石子，投进了记忆的湖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记忆里都是深秋，家里会出现几个苹果，少则三四个，多则六七个，都是秦冠。母亲总是将苹果放进篮子里，篮子就挂在屋顶中间的挂钩上。是大高个的母亲，自己踩着高大的凳子，伸着长长的手臂，还垫起脚跟，挂上去的。那挂钩，也只是一段倒着吊起来的树杈。破树杈，吊在空中就不可一世了？
家里一旦有了好吃的，就会被母亲放进篮子里，挂上去。那高度，在我们兄妹仨，真真地可望而不可及。
苹果们是高枕无忧了，可我们的心也被挂了起来。每每推开房门，都会下意识地抬头望一眼篮子，好像给苹果行注目礼。
那个冬天，整个屋子都是香味儿，坐在屋子里，总想皱着鼻子使劲吸。将来最美的日子，怕就是这样吧，被香香甜甜地环绕着。
就冲着 “秦冠”，冲着“屋里都是香味”，计划外拎回来一袋秦冠，尽管家里还有一箱又红又大的红富士。一路上如女汉子般，左手拎了好些菜，右肩上扛着一袋苹果，丝毫没有不雅之感，满心里都汹涌着记忆里的美好。
回家边解袋子边给儿子说起记忆里的秦冠。
取出，个头很小，有点小遗憾。又安慰自己，味道才是最重要的。儿子咬了一口，说咋还有点酸，并断言没红富士好吃。随后，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说小时候的红薯饸饹多好吃，买回来，你自己只吃了两筷子。你说那时候萝卜疙瘩多好吃，做好了，只吃了半碗……”
似乎是。
“你说的好吃，都是记忆里的好吃。”儿子说罢，拿起旁边的红富士，咬得咔嚓咔嚓。
或许眼前这秦冠远没记忆里的好，或许它远比记忆里的好。只是，物非人亦非，我已不是40多年前那个得到一颗糖恨不得满世界炫耀的小女孩了。
世界上多少事，都错在从记忆的树上摘果子吃，结果只是：毁了果子，没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