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芳记《青 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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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黛

文|汪芳记

麻邑东山有一种食品叫“观音豆腐”,春夏交接时不知采摘的是什么树的嫩叶榨汁,拌以柴火灰,凝结成型,墨绿色如凉粉,冰润,清新,饱含草木的青葱味,但嚼不出火灰渣。柴火灰是这嫩叶汁的赋形剂,就像造豆腐需要石膏一样。大凡名字与“观音”沾上边,就有“大慈大悲”在里面。据推断,这食品的发明,最初可能与饥荒时抵御饥饿有关。观音豆腐脆嫩,清香,现如今在乡下当成尝新佳品,没有人再用之果腹了。

我们庆幸生活在一个好时代。亘古以来,物资如今日丰腴,几乎没有。

草木灰与树叶汁一摆弄,就成了一道美味,先民的智慧,让人叹服。与发明观音豆腐一个路径的还有青黛。

青黛不是某一种植物名称,而是某一类植物加工后的新生品。像观音豆腐。它的原植物是马蓝、木蓝、蓼蓝、菘蓝,夏秋时节采收茎叶,置缸内清水浸泡,两三天后叶烂皮脱时捞去枝条,加入适量石灰,搅匀,再次浸泡至浸液紫红,清除液面泡沫,沉淀,去掉澄清液,晒干,结晶出的沉淀物就是青黛。工艺并不复杂,但比制作观音豆腐麻烦,关键还不能当美食享用。

据《唐本草》,青黛最开始是从波斯舶来的,后来这制作方法被破密,进口转为国产。其作用大体有四,一是布坊的染料。二是画画的颜料:布色与画色,打底子也好,印花草也好,五彩之色、七彩霓霞少不了它。三是描眉:爱美亘古如斯,青黛点眉是最原始的化妆方法,古人说的“描眉画眼”,就是用这家伙,所以汉字“黛”与“眉”在某种语境下意思互指。《长恨歌》“六宫粉黛无颜色”就是例证。四是作为药用:青黛性味咸寒,以体轻、粉细、能浮于水面,燃烧时生紫红色火焰为佳。基本作用是清热、解毒、凉血。在五色中,“青”为肝色,青黛色深青入肝经,清热解毒主要针对肝火、肝热,有一常用成方黛蛤散,青黛和海蛤壳,就是治疗肝火上迫于肺,出现咳嗽、胸痛、咯血之类症状,因为根子在肝,所以用青黛清肝热。肝火平,肺热自然就没有了,犹如釜底抽薪的意思。青黛还有凉血的作用,青黛凉血也与其清肝经之热的作用分不开,肝热最易走火生风,出现惊厥热斑之类的症状,古时急症医学没有现在发达,青黛常与其它药同用救急。实际上,作为内服药,青黛用作汤剂已经很少了,多数放在成方中,如上面说的黛蛤散。现在用青黛,外用方较多,古方青黛散、月白珍珠散都是以青黛为主药,治疗皮肤病、疮疡病,如湿疹、天疱疮、疔疖、皮肤溃疡,还可以外敷治疗腮腺炎,有解毒祛湿,消肿止痛的作用。昔年临床时,没有断过这种药,自己按古方配制,麻油调用,比某些抗生素、激素类的软膏毫不逊色,也少有副作用。

北宋末年寇宗奭《本草衍义》记录了一个青黛外用的案例,被《本草纲目》引用:说是有一个妇人,腹部生湿疮,痒痛难忍,发展到身子肿,大小便难,找某医生看,说是“恶疮”(顽固性难治性皮肤病),用鳗鲡鱼、松脂、黄丹配成外用药涂抹,用后疼痛、发烧更厉害,只好换一个医生,找到寇先生,问这个女人的生活习惯,平时喜欢喝酒吃虾吃鱼吃肉,就叫人立马洗掉前医配的外用药,用马齿苋捣烂,加入青黛一两调敷,配中药八正散内服,效果是“即时热减,痛痒皆去”。先生分析说,这是因为这个病人食多湿热发性之品,导致热毒结聚在下腹部,故用青黛、马齿苋解毒利湿。这个医案似乎是皮肤病后并发肾炎,无论是外用还是内服药,道理很充分,清热、解毒、利湿、通淋。寇先生后面还嘱咐了一句话:病治好后必须要禁忌酒色发物,如果不能禁,会犯内痔。这个女人后来没有禁,果然得了内痔。以我之半瓢水的中医知识,无论禁不禁酒色发物,她这个病似乎跟后来的内痔没有多少必然关联。

现代研究,青黛对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有治疗作用。这研究已经有好多年,但似乎还没有取得特别大突破。

汪子曰:青黛出寻常草木,蓝而青,青而黛,菁华始见矣。物欲极美,非脱胎不能变其骨。人欲登峰,非苦心孤诣,能揽山巅之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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