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祠登堂看姓氏家风
宗族祠堂作为一种文物建筑,也作为中华姓氏的一种文化图腾,一种姓氏信仰符号,它毫无疑问地,承载了诸多历史、人文、科学、艺术、民俗和建筑等信息,是我国珍贵历史文物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最初对于祠堂的关注,源于我退休之后在全国各地的旅行、特别是在许多具有丰厚历史文化积淀的名县,以及在美丽乡镇和广袤农村的旅行。
譬如今年七月,我本来慕名来宁德市周宁县鲤鱼溪游玩,是因这里有个将鲤鱼当神鱼祭祀和保护的浦源村,所以鲤鱼溪就成为了宁德市著名的景点。
周宁县的浦源村亦即鲤鱼溪,不仅保留有元明清古宅200多座,更让事先没有做过功课的我惊诧地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郑氏宗祠!让姓郑的我流连忘返,远超在鲤鱼溪其它景点逗留的时间。
鲤鱼溪的郑氏宗祠建于南宋初年,已有800多年历史,是目前华东地区保存最为完整的古宗祠之一。
我仔细打量这座郑氏宗祠的建筑特点,它前窄后宽就像是一条古船。在肃穆中透着庄严的鲤鱼溪郑氏祠堂中,保存有107尊历代龙头祖牌,60多面牌匾以及楹联,其数量之多保存之完好,显然在全国都是少有的。
虽然无从考证,我姓郑的这一支血脉,和周宁县鲤鱼溪郑氏的血脉有何关联,但这里祭祀供奉的龙头祖牌,却像一颗颗坚实牢固的钉子,嵌入了我殷红的拳拳之心。
据相关史料和民间传说,鲤鱼溪的郑氏祠堂,肇基于南宋嘉定二年亦即公元1209年,河南开封郑氏始祖朝奉大夫因躲避战乱,举家辗转迁徙到福建的周宁县,有天在鲤鱼溪畔的一棵香椿树下小憩。
郑氏的先祖在香椿树下安然入梦,梦见其所乘的一艘帆船有无数的跟随者,而且金银财宝盈舱,他在睡醒之后认为此是大吉大利之兆,遂立言要在此地定居,并以此香椿树为桅杆,建成了一座船形的祠堂。
鲤鱼溪的船型郑氏宗祠,从公元1202年开始奠基,清朝道光年间维修过,并于1996年重新修葺一新。
鲤鱼溪的郑氏宗祠,早年落成时是三进,现在一共有五进,新增建的二进是近些年修建,祠中有诸多匾额楹联,无不流金溢彩,让我叹为观止。
宗祠的正厅高悬着明朝状元、礼部尚书翁正春所题写的“蕴藻流芳”牌匾,也熠熠生辉。
八百多年春夏秋冬的洗礼,如今鲤鱼溪的郑氏宗祠愈加古朴。祠堂正中列坐郑氏先祖塑像等雕凿精巧,底座多为“八仙过海”“桃园三结义”等木雕图案,顶部则为镂空龙头木刻,是木雕艺术不可多得的精品和珍品。
在鲤鱼溪郑氏宗祠坚固粗壮的横梁上,还高悬60多面金匾,柱间悬挂的古盈联板,书法都相当精湛,内容多为颂扬郑氏的先祖“义门济美”、济困扶危、乐善广施、“孝德动天”等,无不彰显儒家“仁”和“义”的思想内涵。
祠堂中所有的这些雕塑和牌匾,似乎都以肃穆凝重而且深沉的眼光,在默默打量着郑氏的族人,在悄悄审视着郑氏的后裔。我自觉也在被打量和审视之列。
我当然知道,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每个宗族姓氏都有自家姓氏的祠堂,只不过大姓而且富有的人家,其祠堂一般也修建得豪华气派;而人少且较为贫寒的小姓人家,建造的祠堂则相对的内敛和简约。
我遥想当年,周宁县鲤鱼溪的郑氏一族,肯定是大姓而且殷实富有的人家,八百多年过去,周宁县的郑氏一族是如何的繁衍,如何展枝延叶的?在他们的后裔中,是否诞生了个把我可能认识的院士,或者是国内著名的科技企业家?
“祠堂”这个名称最早出现于汉代,当时的祠堂均建于墓葬之所在,也称为“墓祠”。到了南宋,大儒朱熹的《家礼》订立祠堂之制,从此,原有的家庙便被称为祠堂。
在唐朝和宋朝之前,但凡修建祠堂都有严格的等级限制,民间不得设立祠堂。到明代的嘉靖年间,“许民间皆联宗立庙”,倒是祖上曾做过皇帝或封侯过的姓氏,才可以被称做“家庙”,其余的一概称为宗祠。
祠堂除了用来供奉和祭祀祖先,显然还有多种的用处。譬如,祠堂也是族长行使族权的地方,但凡族人违反了族规,就要在祠堂里被教育和受到诸如鞭笞的处理,直至被永远驱逐出宗祠,所以它也可以说是封建道德的法庭。
但凡读过陈忠实先生的小说《白鹿原》,以及看过后来被成功改编成的电视连续剧《白鹿原》,人们无不对白鹿原的白鹿两家共用的宗祠留下深刻印象,对族长白嘉轩在祠堂久久跪拜不起、知错的族人在祠堂里噤若寒蝉的镜头刻骨铭心。
不同姓氏的祠堂多数都有堂号,堂号由族人或外姓的书法高手所书,制成金字牌匾高挂于正厅,旁边还挂有自己的姓氏渊源、族人荣耀等匾额,稍微讲究一点的祠堂,还配有各种或镀金或描漆的联对。如果是皇帝御封,则可以制作“直笃牌匾”以耀示。
祠堂内的匾额之规格和数量,都是族人显耀的资本和噱头。有的祠堂前还置有旗杆石,表明该姓氏的族人获得过功名。就一般而言,祠堂都是一姓一祠,旧社会的族规甚为严苛刻。
且别说是外姓人家,就是族内的妇女或未成年的儿童,平时也不许擅自入内,否则就要受到重罚和惩戒。
在很多祠堂的墙壁上,往往都挂有“家训”、“族规”、“家法”内容的牌匾,它包含了以“忠信孝悌”为核心、中国传统伦理道德浓缩于此的民族文化。
在各式各样的祠堂里,既有如“君臣父子”、“三从四德”等一些封建的思想糟粕,但更有诸如敬长老、孝父母、友兄弟、尊师长、睦近邻、崇俭朴、恤孤寡、戒淫逸、戒奢侈、禁赌博等正能量的伦理规范。
在最近几年的旅行中,我看过多处不同姓氏的祠堂,对祠堂文化的耳闻目濡,因祠堂文化的浸润淘洗,渐渐地潜移默化,萌生了以自己的秃笔抒写各地祠堂风物、各种姓氏源流的想法。
特别是在一个多月前,知道在我的家乡莆田市,除了有我早已知晓的明代济世经邦的户部尚书郑纪,还有自学成才的草根、以《通志》一部煌煌巨著打动了宋高宗赵构、后来名震朝野的著名历史学家郑樵,以及郑樵的侄儿郑侨。
这统称“三郑”的先贤亦即乡贤,都是几百年前的兴化府(兴化军)、如今的莆田市值得骄傲的人物。
郑侨是宋朝乾道五年亦即公元1169年的殿试状元,他除了官至参知政事和知枢密院事,被赠太师、封郇国公,谥忠惠,祀乡贤祠,还善长行草、喜着书衡,著有《书史会要》等。
以文以烟会友,我最近在莆田市浪迹月余,有幸认识了有点传奇色彩的余文烟先生,他专门陪我来到莆田的新县镇,参观拜谒了的郑樵故居,以及郑樵著书立说的夹漈草堂。
余文烟先生对郑樵的权威性介绍,以及陪同的诸位文友对郑樵真诚的顶礼膜拜,更拨动了我极为敏感的心弦,坚定了我想以自己手中的一管秃笔,抒写郑氏先贤亦即《郑家·春秋》的信心。
我到莆田市华亭镇的挥公山庄下榻数日,已和挥公山庄的庄主郑珍发成为好友,昨日,经郑珍发的热心提议,他驾车陪我到荔城区北高镇呈山村留山自然村,参观他的少年时代的旧居,特别是参观留山自然村的郑氏宗祠。
呈山村的留山自然村,村里的人们基本都姓郑。郑珍发从小就生长在此村,其父郑美宗现年六十九岁,但身体还是相当硬朗,至今还願意和老伴住在呈山村。
农村经常有一些群众性的文化活动,我在呈山村郑氏宗祠的前壁,看到有莆仙戏下乡演出的一些海报和告示。
由于郑美宗老人想的周到,事先已从族人那里取到了钥匙,我得以方便地进入郑氏宗祠参观并拍照。
过去,呈山村的郑氏宗祠但逢过春节和中秋等节日,都有包括江西省吉水县的族亲远道前来,参加相关的祭祀和纪念等活动。但今年因为新冠疫情的发生,所有的宗祠活动都已停止,宗祠内也因大半年没有人打扫卫生,摆设显得稍微有些脏乱。
在郑氏宗祠的正中央,供奉的是北高镇郑氏这一支的先祖、曾在清朝嘉靖年间考中进士、后来曾任京都知县、亦即相当于现今之北京市某区区长郑文彬的肖像。
郑珍发的大伯郑美雄现年七十三岁,显得清瘦而精神矍铄,也为我的到来专门守候在家中。他思维极其清晰,为我娓娓讲述了郑氏祠堂的一些陈年往事,特别是讲述了一个与郑氏族谱有关的重要细节。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村里的长辈从祖辈流传下一本珍贵的郑氏族谱,被本村的九叔(郑美雄的父辈)不慎流落给邻村的人家,邻村的人家也因为保管的不妥善,在“文革”中将郑氏族谱遗失,至今不知流落何处。
这的确是一种莫大的遗憾。金银财宝等都可以遗失,自己的族谱怎么能轻易转手与他人,能因不妥善保管而遗失?这岂不是连自己的祖宗都遗失了?
对此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不由地几分怅然,几分感喟,几分思索。
遍布我国各地城乡村落的祠堂,是举行祭祀和参拜等活动的最为重要的场所,也是我们仰慕追思先人和祖业的地方。一个遗失了自家族谱的祠堂,无疑就像举行一场盛大的文艺展演,却缺失了几章乐谱和印制精美的节目单。
在祠堂里举行的祭祀和参拜等活动,我们要礼敬天地和自己的先人,浇灌自己家族业已形成的根系和繁茂枝叶,具有祠堂得以存在和延续、自家血脉得以流传,深层次的自然实质意义。
遍布全国各地城乡的祠堂,具有我国特有的民风和民俗,我们不难从中可以窥看到,中国特色的良好家风的传承和弘扬。
各种姓氏的祠堂形成的祠堂文化,包含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形成的传统美德,对今天实现“中国梦”,形成“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勤俭自强、敬业奉献”的基本道德规范,也理应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我思故我在。我在祠堂里沉思,但我不仅在郑氏祠堂里存在,而且天地有正气,在天地间鲜活地健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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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2020年12月13日拍摄
于莆田市荔城区北高镇呈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