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马查多 | 他会引导风暴,也会带来充满蜜的蜂房
19世纪90年代的欧洲,众多现代主义文学流派方兴未艾,而当时欧洲的“文学中心”巴黎已经成为了融汇象征主义,自然主义,唯美主义,社会道德与颓废绝望,以及尼采和易卜生式的希望用以对文学进行一场革命;同样隔水相望的英国伦敦也出现了各种新的文学团体,其中最有代表的就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布卢姆斯伯里”集团,以及爱尔兰的叶芝和欧内斯特·里斯的“诗人俱乐部”,两岸的文学交流,让法国的象征主义诗人朱尔·拉弗格(我至今还记得那首伟大的《香烟颂》)和魏尔伦走进了世界当代文学视野中,W·H·奥登和T·S·艾略特也即将迈开步伐一扫陈旧的英美诗坛。此时,离伟大的作品们问世的1922年也即将不远了。
奥登(左)与艾略特 (右)
不过,我们把时间倒退到1870年的法国,由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开创的象征主义的旗帜已经传接给了兰波与魏尔伦,直到八十年代,法国的现代主义运动之火越燃越旺,几近整个世界,巴黎的青年作家们把陈旧的旧时代沙龙文化,搬到了塞纳河畔和蒙马特山下的咖啡馆里。
在欧洲西南部的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当欧洲现代文学还在摇篮之时,以鲁文·达里奥、加西亚·洛尔伽以及安东尼奥·马查多,他们大概是第一批接过法国现代主义运动之火的人们,继而共同创造了现代西语诗歌的第一个高潮。
在我的个人阅读史中,我曾经接触过安东尼奥·马查多,几近巧合的是,最近又多了一个契机又拿到了这本诗集(通过雅众文化的再版)。早年,我将马查多的诗跟狄兰·托马斯的诗一起束之高阁。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安东尼奥·马查多,而是因为其中展现了独有的“诗歌真理”而被我暂时摒弃。
《卡斯蒂利亚的田野:马查多诗选》
关于这个马查多独特的“诗歌真理”的模糊印象,主要是来自于马查多在弥留之际,在1939年的2月22日,他在流亡途中病逝于西法边境上的小镇科利尤尔,口袋里装着他一生中写下的最后一句诗:“蓝色的日子,童年的太阳。” 以及日后,我第一次读到那首名为《噩梦》的诗。最后两行诗真的是与众不同,面对永无醒来时刻的开场白。
“是你吗?久等了……”
“我要找的人和你不一样”
同时,我们可以翻开诗集中《孤独》组诗中的第一首《我走过多少道路》的最后二句。
待到那如同往常的一天
便在地下长眠。
还有那一首《致老榆树》,马查多诗中描写了一棵“曾被雷击并有一半腐烂”的百年老榆树,即将面对“樵夫将用斧子把你砍倒,木匠将会把你做成钟槌、大车的车干或小车的车辕;明天,在路边寒酸的小屋的炉膛里,你将会被烧得通红;”反之就可能在自然里面对“旋风会将你连根拔起,银色山峦的风会将你刮断;河水会越过山谷和悬崖将你推大海,”而马查多却给面临如此不堪未来的老榆树中看见“向着阳光,向着生命,”以及“碧绿枝叶的优雅”想要将其“记录在案。”
安东尼奥·马查多
安东尼奥·马查多在许多诗中直面人生最后的永无醒来的时刻,却依旧能够从容地向其问道:“是你吗?久等了……”连本来十分沉默的拟人化的死亡都不禁表述道“我要找的人和你不一样。”至此,或许能够让读者若有所思的明白了些什么。
鲁文·达里奥评价马查多说:“他同时在放牧上千只狮子和羔羊。他会引导风暴也会带来充满蜜的蜂房。”大概是对其诗句最好的比喻。
马查多的诗歌几乎全部都是非常讲究其情感的流露,就算有着人生最后永无时刻的等待,为了寻找一种纯粹的激情,这种激情仍旧表达得十分纯粹。
早期的《孤独》组诗存在着倾诉衷情的成分,而多用平常的“梦”,“春天”,“回忆”等等主题未然组诗的诗题《孤独》用以展现回忆童年中的家乡地图。当读到《一个个翠绿花园》中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任谁都不忍撤开深情注视的目光吧。
漂亮的小姑娘
你将清澈的河水
盛满水罐,
看见我时,
没有不经意地
用黝黑的手
掠起黑色的发髻,
然后,也没有
对着明净的玻璃
欣赏自己……
你只是一边
将清澈的河水盛满水罐,
一边注视着
美丽傍晚的苍天。
安东尼奥·马查多把一部分诗人的笔触向枝叶一样向外,展开碧绿枝叶,用以描写卡斯蒂利亚地区(这里不仅是一个区域概念)。另一部分诗人的根系却紧紧扎根在内部土壤之中并且蔓延开来。一来,诗人本身的诗歌中不用华丽的意向,仅仅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用水罐取水的场景也是十分的简单却不俗,而且并没有刻意的感官煽动。
诗集《卡斯蒂利亚的田野》在某些方面走得比组诗《孤独》更远,如果《孤独》中倾诉衷情的成分过于浓重的话,在这本诗集中马查多不再采取单一的感觉创作,而是丰富了主体。如果早期的《孤独》是诗人个体上的“我”,看见了景色,便有了感觉的话,在诗集《卡斯蒂利亚的田野》中便是更进了一步,有了感觉的话,便想要交流(不是单方面的倾诉)。
诗集《卡斯蒂利亚的田野》开篇第一首就是安东尼奥·马查多的《肖像》,他将个人的诗人形象完全剖析在各位读者面前,“我的是诗句从平静的泉水涌出,可我的血管里有雅各宾派的血在流淌;”,在这里“雅各宾派”不是贬义。然而“我不喜欢目前时兴的梳妆”(指代诗句中华丽无用的意向),“也不是那种追求新奇啼鸣的鸟类”(指诗歌过于新奇的形式主义表达)。
马查多说“我愿像将军留下他的剑一样留下自己的诗句”,并不是“因铸剑之人的工艺高超方受人尊重”,而是“因舞剑之手的强劲有力才威名远扬。”在马查多的夫子自道之后,马查多在创作《卡斯蒂利亚的田野》,这是一部融入诗人本人在索里亚五年来所有的心血,诗人本身的脚步亲自踏遍了卡斯蒂利亚的每一寸土地,继而每一首诗都融入诗人带着读者看遍山川大河的意图。在这里诗人的目光完全朝向了客观世界,展现了卡斯蒂利亚地区的自然景色。
写到这里,都是零碎的杂感,几乎不成文章。安东尼奥·马查多的诗一开始就直面了人的最后时刻,但并不虚无,在有限的个人时间中,狮子和羔羊,风暴与蜜房,几乎并存,而最后的时刻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