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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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感过后
作者 陶冶
忘了，还是忘给她带上了，为她梳辫子用的黄色塑料梳子。她喜欢的网球，雨天穿的雨衣，冬天最冷时穿的软皮鞋，还有她的浴巾、毯子都给她带上了。妻子为她梳了最后一次头，用红头绳为她扎了三个小辫，又别了一枚漂亮的花卡子，以前只有过年时才给她这样打扮。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与我们用眼神交流，喉咙里也再不会发出撒娇的吭唧声，四肢已僵硬在那里，再也不会有触碰式的肢体语言。空间里凝聚着难以散去的悲伤。
在这个无雪的冬天，最长的夜里，她用弱弱的呻吟将我从刚刚入睡中唤醒，我打开客厅里LED节能灯，看见她卧在毯子上，用她一双已苍凉失神的眼睛望着我。我检查了一下她的病榻，没有呕吐、拉、尿的污垢，我有了对她最后的感知，便满足了她的期盼。果然，我没有关掉客厅里的灯，她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在死亡的恐惧中她不要黑暗的陪伴，不息的灯光让她看到了天堂的光明……。
各位请原谅，这是八个多月前我l的悲情陈述，尽管她只是我的爱犬，可十六年来她已融入了我的生活，早被我们视作家庭成员。如今只身晨练时总会有人问我，“小狗呢？”可见她的活泼可爱让多少人喜欢，又镌刻在多少人的记忆里。
星星，是我给取的名字，那年当我从羽绒服怀里将她取出来放在地板上才发现她还很弱，尖尖的牙齿还包在牙龈里，一对乌黑的眼睛怯怯地望着我，身上的毛色泛着被焗过的金黄，狗脸有些发黑，四只小爪还抵抗不住地板的光滑，这便是我们相识的开始。我对她说，“瞧你，长的像个猩猩，就叫你猩猩吧！”
就这样开始了我们相处的日子。她的牙还没长出来，还吃不了常规的食物，她的小灶是妻子为她做的羊奶加蛋黄，每餐小肚都吃得溜圆，很快她便从幼年走出。劳动节时她已能跳上一米高的窗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偶尔也会在楼下同类的诱导下狂吠几声，当然早已不吃羊奶蛋黄了，馒头鸡肝混在一起她吃得很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夏天，弟弟约我们自驾去郊外野餐，当然我们要带上猩猩。这是她第一次参与我们的户外活动，她快乐极了！山坡、草丛、林间肆意地撒着欢。我们开餐，她围着我们讨要好贺，有时会用她毛茸茸的小爪轻轻捅我腿一下，提示我她没的吃了。准备回家时弟弟非要测试一下猩猩被遗弃的反应，这是带有残忍性的测试，我勉强同意了。当猩猩看到我们都上了车，车子没有带上她向前驶去，她便竭尽全力在后面追赶，她心里一定是充满了失落与恐慌，随着她的拼命追赶，车子与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我疾呼“停车！停车！”像是有种物体在蹂躏我的心，我察觉到我与猩猩之间已建立起不可拆分情感，她如我的孩子一样不容许被伤害。尽管她在三、四个月大时干了不少“坏事”。
说她干“坏事”，其实是她成长过程中的本性——磨牙，以促进牙齿的发育。她咬坏了几双拖鞋，咬坏了痒痒耙，咬坏了新装修的墙角……。她闲不住啊，像个多动症的孩子，鸡窝不到鸭窝到，小型破坏现象无处不在。给她买了个皮球，还没五分钟的功夫就给咬漏气了。于是，又给她买了个网球，这回咬不漏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不过在新的问题中我发现了她的聪明。她总是把网球叼来放在你脚尖处，然后自己向后撤到墙角左右蹿动，待你起脚将球踢过去，她就像一个足球门将准确地将射来的网球扑住，然后再叼起球送至你脚下，就这样周而复始，像是永远不想停下，好烦啊！不理她，她就将球放在你脚下再用爪去捅你，实在烦不过了便呵斥她一顿。她会知趣地卧在你身边，用她黑溜溜的大眼睛悄悄地溜着你的脸色，如你给她个好脸她便会摇头尾巴愰地和你亲昵。若见你始终没有和缓的意思便自己玩了起来，她将网球叼到沙发前
放稳，将一只前爪向后缩回，突然爆发，将网球斜向快速击出，敏捷得如台球选手，她又迅速跑到沙发侧面去捡球，可成功率很低，网球落在了沙发下面她触及不到的位子，她又来找你求助，你若不帮她够出来，她就焦急地用小爪挠你，起来帮她够吧，胳膊又不够长，找个废拖布杆帮她够出来了，还没五分钟她又弄里去了，又来挠你，再用拖布杆给够出来，又是成了周而复始的循环，真是烦死个人！索性拖布杆就丢在沙发底下吧。嘿——，她竟有模仿你使用工具的天赋，用她的两只前爪去驱动拖布杆，经常将网球从沙发侧面拔了出来，
真是神了！从此便开启了她职业似的“球星”生涯，猩猩便成了球星的星星。
先是在园区的广场上，她将她心爱的宝贝——绿色的网球丢在你脚下便迅速后撤，一直面对着你，当看准你起脚踢球的方向后便急速向落球点跑去，扑到球后跑回再送给你，又是循环的套路，她的活泼机灵尽显无余。久而久之园区几乎都知道我养了条会玩球的小狗，博得好多人的喜爱，好多时都是到了广场就被旁人抢了风头，没我啥事了，星星便是“有奶就是娘”，有人陪我玩球就行。星星在园区里是出了名的，我也跟着沾了光。一日出去买菜，刚出园区，迎面一位年轻的妈妈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忽然对我神秘的一笑说，“你是星星的家长！”我忙笑着连连点头。
最风光的是去公园晨练的日子。清昭陵就坐落在公园的中心位子，甬道直通高高的台阶，台阶上矗立着壮观的石牌楼，后面便是正红门。每早来到这里星星就会登上台阶，跑到牌楼后面翘首等待，当你将她的宝贝网球向她所在的方向用力投去时，她竟如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腾空而起，叼住她的宝贝网球，从未走空。然后将球叼至牌楼前，顺中间的石头坡道将球滚下来。就这样，她成了每天早晨公园里耀眼的明星，被众人围观。有好多人好奇地问我，“你是怎么训练的？”我想了想，也没训啊，便随口回答一句，“她是自学成才！”惹得对方哈哈大笑。还有人喜欢的为她拍照，隔日竟送我一张放大的12寸星星的玉照。
星星的聪明有时让人匪夷所思，她时刻都想着让我陪她玩，我要做自己的事情就躲进书房关上门，总看到房门的球锁在半旋转状态下反复转动。于是，我用DV录下了星星试图拧开球锁的全过程。只见她在书房门前站起身来，一只前爪扶着门框，另一只便努力地旋转着球锁，是向一侧扒拉的方式。看了这个影像我冲星星兴奋地说，“星星，你要成精啊！”
洋马比君子，星星也有性欲望，发情时会很烦躁，一双迷离的眼神渴望着配偶。有时会抱着落地窗帘做着嗨咻的动作自慰。这需要人性化的理解，于是为她敞开了禁欲的闸门，三个多月后她便做了六个狗宝宝的妈妈。她没有那么多的奶水，又是妻子帮她用羊奶将六个宝宝养大。
对了忘了介绍星星的出身，星星是个混血儿，她体内流淌着一半西施品种的血液，只是小时总怕她饿着，给喂成个大个子，最重时体重竟达到十九斤。她越爱运动越能吃，最多吃过一整个大馒头拌鸡肝。甘露饺子馆的饺子个大，她一顿吃了九个。她喜欢吃西瓜和苹果，葵花籽、榛子仁更喜欢吃，有一次我们回家见她趴在角落里，安静地用斜眼溜着我们，身边一堆榛子壳，原来他偷吃了榛子，像是在忏悔自己的错误。星星有个最大的优点，从不在室内大小便，都是在早晚带她下楼玩时解决，而且是在路边的草丛里，绝不会在光洁的人行道与广场上随便便溺。一岁里的初秋时她长大了，显露出她西施品种的美丽，一身浅黄色的长毛，头顶的长毛渐渐遮挡住了她美丽的大眼睛，妻子为她用红头绳在头顶上扎了个朝天杵，拢起了遮挡眼睛的长毛，从此这便成了我家星星的个性造型。
应该说星星是个非常重感情的小狗，就如性情中的人。那年我们全家去桂林旅游，委托亲戚每天去照管她。她上火了，可能是以为我们遗弃了她，两天没有吃一口东西，第三天才接受了亲戚的照管。当我们七天后回来时，鞋还没来得及脱下，她已扑到我的大腿上摇着尾巴不想放开，嘴里还发出柔软的吭唧声，像是在倾述她的思念。我疼爱地将她抱起，轻抚她的长毛，她便撒娇地将头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放下她，她便满屋子撒起欢来。这样重逢的激动场景重复了多年，直到她十四岁那年我们从海南回来，她撒撒欢突然趴那不动了，
小便也失禁了，我们意识到她过于激动，一定是心脏出了问题。她安静地在那里躺了七八分钟方缓缓地站了起来，逐渐恢复了正常。此后我们再远行归来时便以点到为止的方式，尽量避免她的过度兴奋，而她却表现得是那样失落。在她生命后半段里，每当我们打理行囊准备外出时，她就会安静下来，卧在旅行箱旁，用难舍的眼神顾盼着我们，她知道我们又要与她分别。当我们提起行囊欲开门出发时，她总是站在我们中间要与我们同行，她会听懂“星星乖，听话，在家好好看家。”然后她便退到厅里，无奈地望着我们离开。
星星也有缺点，那就是不会游泳，都说狗狗这个物种天生都会游泳，所以有了“狗刨”这种最初级的游泳方式。可星星真的不会，天生畏水。那日天热，就想让她在公园的湖水里凉快凉快，就将她的球扔进了湖水里，她望望球，看看我，急的直吭唧，就是不下水。我便将她扔进湖里，坏了！她根本就顾不及她的宝贝网球，掉头往岸边扑棱，只顾逃命，不见一丝章法，我忙伸手抓住她的一只前爪将她拉上岸来。后来还带她去过几次海边，见水就往回跑，只好随她吧。
在星星的生命中也遭遇过魔难，比如小时眼角长了息肉去手术，遇上了个二百五的宠物医生，竟将麻药打多了，险些让星星一命呜呼，打了针强心剂才抢救过来。那次去郊外野餐回来发现她身上正被上百只的蜱虫叮咬，吸足了血的竟如豆粒大小，我忙给星星洗澡，根本无济于事，可怜的星星！那些可恶的东西像是不咬死她誓不罢休，我连夜去宠物医院买了杀蜱虱的药，方为星星除害解了难。她十岁那年遇到了一次严重的伤害，一条硕大的哈士奇撒欢，从五、六步的台阶上俯冲下来，星星的右后腿被压脱臼了，狗的股骨头与骨盆连
接处是有韧带相连的，X光显示星星的的右股骨脱离了原有的位子，韧带已经断了，宠物医生要给她做手术，而且术后要终身服药，我没有同意，将星星抱了回来。星星躺在她睡觉的毛垫上，用那种祈求的眼神望着我，我仿佛听到她在说:“帮帮我，快帮帮我。”隔日我另找了一家宠物医院，一位年长的宠物医生用中医正骨的方法给星星的股骨复了位。都知道这种复位方法是要抓牢她的后腿，将她大腿的韧带、肌肉用力拉开，医生方可将股骨头按回骨盆处碗状槽内。我们反复操作了五次才得以成功，星星竟一声都没吭，她忍着反复的剧烈疼痛，理解着我们在帮她。
我至今也忘不掉星星向我求助的眼神，后来在她病重时她有用那种眼神向我求助，我不敢与她对视，垂下已湿润的眼睛，无奈地轻声说道，“对不起，小星星，这次我真的无能为力……”。
好了，不说了，我又流泪了，说一句为星星祈福的话吧，祝聪明的小星星天堂里仍是一个讨诸神喜欢的快乐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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