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英:一根草的玩法|散文
一根草的玩法
杨红英
《红楼梦》有香菱与众丫头斗草的情节,是拿不同的草来比拼,至于怎么比就不知了。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乡野斗草。我们不叫斗草,叫“打墩”。
一群割草娃割满一背篼草后,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每人拿出一包草分堆放到一条线上。然后,根据草的多少或者石头剪刀布来决出顺序,一人一次,站在两丈开外,手持镰刀投掷。投中哪堆,那堆就属于谁。有的人厉害,能多收一背篼草。有的输了想赚回来,最后折了老本,一背篼草也没了,只好胡乱扯点回家交差。
到我能够割满一背篼草时,农村的孩子少了,再也没举行过一场大型的斗草会。
人少也有人少的斗法。有时,跟同学走在路上,见到一窝长势良好的牛筋草,就把网兜放下,邀请一下,各自就去扯自认为最壮最强的草杆,然后把穗合拢打结。结成头后,两个人三个人或四个人就围成圈,各自扯着自己的杆,一齐说“一二三”,用力一拉,穗头在谁手里谁就赢了。这个玩法比较文明,不动刀也不容易动气,输掉了再来就是。
稍大一点后,爱美之心作祟,迷恋上用草做装饰。不说利用红苕叶的茎儿折断留丝做成珍珠耳环,也不说用铁线草编成花环,更不用说用凤仙花和胭脂粉花混合染指甲,光是一宗旷日持久又神秘莫测的变花仪式,就足见我的痴心。
大概读四五年级时,女孩们传说花能够变成蝴蝶,变成宝珠,但并不是什么花都能变,也不是放在哪里就能变,更不是说变就变。我和好友听到后都很惊喜,敢情画上明信片上的明星耳朵上脖子上手上戴的都是花变的,难怪那么好看,而我们用草编的耳环戒指第二天就变色,原来是没放对。
我俩赶紧分头行动,用尽浑身解数打听秘密招数。终于有一天,我们俩一合计,大概明白了,便相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到土里采集了长着洁白绒毛开着黄色小花的鼠曲草和像顶着发髻的有紫色花头的小蓟,据说主角就是它们。最后弄了一堆黄荆子小花,说是借它的香气才能升华。
各自摘了一大口袋后,我们就回家了。本来,我们打算一起弄,可是人家说这是秘密,别人看见就不灵。我躲在床上把杂草根和不好的捡了出来,用一个新作业本夹起来。一个星期后打开,闻到一股草香,摸摸干了,便开始储藏。
根据绝对秘密且半年不见天日的原则,我决定把它们安置到妈妈陪嫁来的猪肝色箱子里。家里有两个箱子,妈妈经常打开的是上面大红的塑料箱,陪嫁箱她一般不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不常用的珍贵的东西,比如说她提到过的一串玛瑙。
趁爸妈出去干活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箱子腾空,移下来,才找钥匙打开陪嫁箱,里面放满了各种颜色的布匹衣服,我不敢乱动,一时不知放到哪里。踌躇后,看到盖里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口袋,赶快搭上两条板凳,把盖儿平放,垫了一张纸在口袋里。接着,我把花朵一一取出来,摆成想要的戒指呀项链类的形状,可刚摆好,一动盖儿,花朵就缩成一堆了。
我不灰心不丧气,摸索出把盖儿放下来,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凭感觉摆放的法子,最后偷偷瞄一眼,成了我要的圆形心形才放心盖上。没给好朋友说的是,我自己还别出心裁地放了几颗红色野米子进去,我相信我的宝珠出来后定是璀璨夺目的。
后来,听闻谁的快变了因为提前打开没变成,我就有些担心,因为妈妈曾打开过一次陪嫁箱,虽然没动口袋,也算敞了气。不过,我终究稳住了嘴巴没去埋怨妈妈,而是天天晚上睡觉时祈祷一番,把希望寄托在心诚则灵上。
到了六年级,有同学发现水边似芦苇的植物能结一种椭圆形的花生粒儿大小的野米子。虽然颜色灰灰的,但上面有好看的花纹,还很硬很光滑,中间有可以打穿的孔。每天上学时,好些男生便成了英雄,因为他们的兜里能摸出这“珠子”。
他身边的女生接过来,有的打孔,有的穿线,不多久,就聚成了好些项链和手链,戴起来着实好看。我手笨,没气力打孔,也不敢动手穿线,快毕业时依然得到了一串手链,大半截项链。为什么是大半截,因为野米子被采绝了,材料不够,只能将就。
三十年了,我的宝贝箱里还放着那串手链,没有打虫也没有变色,依然可以戴。至于野花最终变成啥样,看的时候我已上初中,还是一堆叶绿毛绒花或黄或紫的模样,不过心情早已淡然,没有失望也没有燃起新的希望。值得一提的是,妈妈竟然任其保存了好几年,没有干涉我的秘密也没有扔掉我的花草。
今天,我写起来看似有些能耐,能提起好多草名,其实玩草时,我们都不知道它们的名儿,只是顺口来过“兔草”或“那种草”。不过,因为玩得痴情,长大后便特别有心去认识,像《本草纲目》也能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