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燕凌 | 母亲的土地心结
母亲的土地情结
早在十七年前,母亲因年事已高,腿脚渐行不便,已将她的两亩地给了大弟耕种。
母亲对此很是不放心。每年的春夏播种时节,她常常会住着拐杖到地头“视察”。回来后,免不了对父亲一阵叹息:现在年轻人种地也叫种地?地里难得见到的几个人影,不是在打农药就是在喷灭草剂。父亲只是淡淡地说:时代发展变化了,哪还像你年轻时整天耗在地里,干活干得累散了架的?尤其令母亲不能容忍的是每年夏初玉米刚刚播种、苗刚刚露头之后。放在以前,家家老老少少只要拿得动锄头,都要比赛一样锄地。看那家的地锄得好,苗长得壮,常常是别人羡慕的人家呢。但是,现在呢?锄头谁还会用啊?自己家里的锄头不是整天被高高挂在墙上沉睡?而且村子里每到这时处处弥漫着浓烈的灭草剂气味,菜园里的菜蔫了,疯长的豆角萎缩了,西红柿像被烧伤了一样,惨白无力的。母亲常常无奈的叹气道:造孽啊!
村里的五斤叔在五斤婶患胃癌症死后的第三个秋天因食道癌住院了。村里纷纷传言,都是农药、灭草剂惹的祸。母亲在思量了许久后找大弟商量:咱的地能不能不用农药、灭草剂?人家的一亩打2000斤,咱就打1000斤,但这粮食没农药,吃了不得病。大弟直摇头:那哪行?同样是种地,人家大圈满小圈流,咱那样不是陪罪吗?母亲不再言语。
接下来,母亲便在自家宅院周围做起了文章。薅草、松土、施农家肥,开垦出一块块大大小小的苗圃来。料峭春风中,随着一畦油菜花的绽放,这些苗圃次第生机盎然,热闹喧天。
薏米于我是陌生的。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寻来的种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野草呢。但这些薏米柔柔的枝干手拉手围在苗圃的四周,就有些意思了,待它们长出许些茂密的叶片,我就再也忍不住好奇心了。母亲说,你们不是爱喝薏米红豆粥吗?往后不用去超市里买了。然后顺手一指一片绿油油的东东,诺,那边是红豆。哇!薏米,红豆。这些遥远到只能在超市里买来的东西,竟在母亲的手下瞬间融合到了一起。也许,在这个世上,只有母亲会在意儿女们的喜好和感受,并把它融入到一日三餐之中。
夏天是母亲苗圃里最繁华的时节,犹如一场华丽的京戏唱到了压轴部分。该出场的都出场了,该绽放的都绽放了,令人流连忘返,目不暇接。油菜像一群交头接耳的孩子,辣椒像一拨青蓝衣装出场的俏花旦,茄子则像一个个憨头憨脑的玩童,而挂在支架上的长豆角又在提醒人们过日子要像豆角一样细水长流。
母亲还见缝插针的种了好多指甲花,我们一直叫它“小丹红”,这是一个令小女孩生起多少神奇感的花啊?它白天红艳艳的开着,到了临睡前往指甲上一包,到了第二天就早上,那红便娇艳欲滴于十指了。近些年,来采摘指甲花的人越来越多,据说可以治疗灰指甲,母亲便越发的有兴致了,年年栽种,从不间断。一有人来寻指甲花,母亲便说,摘去吧!想摘多少便摘多少。
前年夏天,母亲因病住院将近一个月。期间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仍是她的苗圃,每当父亲从老家赶来医院。她总是不厌其烦的问:给菜浇水了吗?可别忘了啊!好像父亲会亏待它们一样。并再三叮嘱父亲,长熟的菜就让邻居们摘了拿去吃吧,没人理菜们会伤心的。
母亲病愈出院回家时,我和弟弟去送她。还没到家门口,她就着急下车。我看到,久别家里的母亲双脚踏在地上的一刻,整个人好像安适了许多,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踏实、稳健,全不像在县城医院里走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摔倒,没着没落的。
及至进到宅院,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母亲甚是不安。苗圃里的菜已疯长得不成样子,它们东倒西歪的纠缠在一起,像有满腹的心事无处诉说一样,对周遭已心生厌倦。最夸张的是原来油绿可人的小油菜,缺少了母亲的料理,它们竟然长到小树一样粗细,窜到房檐一般高,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在我听来非常哲理又出乎意料的话:地是人的根,人是地的魂啊!
孙燕凌,女,生于1968年11月21日,大专学历,自幼热爱写作,致力于散文、诗歌创作。由13万字作品发表于国家级、省级、市级报纸杂志,并多次获奖。现供职于平顶山市叶县公安局,平顶山市作协会员,平顶山诗词协会理事,叶县《澧水》杂志编委。2005年《牵挂》获平顶山市“反腐倡廉”原创歌词一等奖,2010年散文《三苏园里仰三苏》获全国散文年会二等奖,2012年散文《爱心的传递》获公安部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