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鸣 | 胆小鬼
胆小鬼
那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一所中学当老师,住在教育招待所。同一宿舍住着和我一样新分来的四位老师,那正是快乐单身汉的美好时期,我们被同事戏称为四个小跑腿儿,单身宿舍被称为“跑腿窝棚”。
我按照上大学时的习惯,将我们四个单身汉按年龄排行,称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我位居老三。那时候我们都没处对象,又没有电视,晚上除了看书就是闲聊。有一段时间,大家约定,每晚每人讲一个故事,要求是越精彩越好。
老四排行最小,胆子也最小,可他偏偏喜欢听关于鬼的故事,越听越害怕,越害怕还越想听。我就发挥学中文的专长,天天讲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大讲狐仙鬼怪、耗子成精的故事。一次我讲,一个书生在客栈投宿,一个鬼吓唬他,坐在书生对面,将头拿下来放在桌子上。我学书生语气故意拉长声说:“有脑袋的鬼我都不怕,难道还怕没脑袋的鬼。”这时我发现老四吓得脸都白了,直往被窝里钻,我们大家哈哈大笑。
一天晚上,老四去洗脸间到洗脚水,突然听见“妈呀”一声,老四的脸盆掉在地上,撒腿往回跑,进屋就喊:“有鬼,里有个女鬼!”我笑他,“有什么鬼,我去看看,要是有鬼我给你抓来。”这时老四已吓得跑到床上。我走进洗脸间一看,不禁大笑,原来是一位来招待所住宿的女旅客正在洗头。见我进来,她还问我,“刚才那个人跑什么,还把脸盆扔在地上?”
第二天,老四一个劲儿地发高烧,好象是吓着了。我们几个忙了一天,跑医院、找大夫、打点滴,总算让她退了热,最后,我又给他买了两盒抱龙丸。以后,老四半夜去卫生间,必须去一个人陪着,否则他不敢去,晚上不敢一个人在宿舍呆着,更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我们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偷着对老大说:“老四胆子这么小,以后他要是处对象,晚上回来,是他先送女朋友,还是女朋友先送他呀。”一向稳重的老大对我正色说:“以后讲故事,别讲那个聊斋了,和鬼有关的都别说。”
不久,听看屋的更夫说,招待所食堂闹鬼,夜深人静时,经常听到食堂里有脚步声,还有人在面板上擀面的声音。更夫是招待所退休的老职工,他还说,文化大革命时,招待所有个下放的“二劳改”,还是个厨师,后来感到生活不如意,就吊死在招待所旁边的柳树上。现在他是不是阴魂不散,夜里回来干老本行。虽然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们都不信,只是告诉更夫,千万不要让老四知道这件事。
一天早上,老四悄悄对我说:“夜里我去卫生间,真听到食堂里有脚步声,还有擀面杖擀面的声音,难道真有鬼?”食堂离我们宿舍不远,都走一个走廊。看老大的样子,不象是撒谎。我说那不可能,一定是你睡得迷迷糊糊的,产生了错觉。后来,老四不知怎么听说了,胆子变得更小了,一看食堂的门就有些惧意。
这天是中秋节,正好是星期天,晚饭时,我们要了几个菜,又喝了一些酒。当时我提议,“都说食堂里闹鬼,今天夜里我们去食堂里捉鬼,看鬼是什么样的。”大家一致响应,只有老四直打退堂鼓,我说那你就一个人在宿舍呆着,可他又不敢,最后答应和我们一起去。
晚上10点多钟,我们四人悄悄进入食堂。我拿着从更夫那里借来的手电筒,让老大守着电灯开关。过了一个多小时,真是夜深人静,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会儿,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也分不清这声音来自哪里。老四吓得直往我身上靠,我心里也有点发毛。这时,在面板上真的传来擀面的声音。我对准面板猛地打开了手电筒,几乎在同时,老大也按亮了食堂里的电灯。只见两只大老鼠从面板上跳下,老鼠尾巴上还有个大黑疙瘩。原来,前不久,食堂里的老鼠洞被灌了好几桶水,老鼠的尾巴上粘了不少泥,越粘越多,在尾巴上形成一个黑泥疙瘩,夜深人静时,老鼠一走,泥疙瘩撞在地上,很像人的脚步声。老鼠蹿上面板,蹬得擀面杖来回滚动,听声音象有人擀面似的。我们解开谜底后,不禁哈哈大笑,就连老四都说,哪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老四从此大彻大悟,那天夜里,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起夜去了卫生间。
后来机关招考公务员,老四报名居然考上了,再后来,他入党、提干,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十几年后,老四竞当上了一个部门的领导。自从改行到机关工作后,老四的开拓精神就特别强,当上领导后,胆子也变得特别大,不久就因贪污受贿被双规,最后被判刑送进了监狱。
老四入狱后,我和老大、老二去看他,老四见到我们后,哭了,说:“我还不如一直怕鬼怕下去,不怕鬼以后,这胆子咋变得这么大呢。”我问老四现在你还怕啥,老四说我不怕鬼了,可就怕着装的,一见着装就以为是反贪局的。老大说:“心里有鬼才怕鬼,心里没鬼你怕什么鬼?”听了老大的话后,老四的嘴张大好半天还没有闭上。
鸿鸣,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人,多年来在业余时间坚持写作,作品散见于各种报刊,并编入各种文集。剧本《连心桥》被拍摄成微电影,获华东六省一市暨全国部分省市微电影(微视频)大奖赛三等奖。作品集《墨香飞鸿》被选入齐齐哈尔市作家文丛,并由南海出版公司正式出版,获市文联神鹤杯佳作奖。现为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