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林 || 在鹤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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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鹤城》(中)
作者｜宋瑞林（陕西洛南）
1997年10月，而立之年的我负笈求学鹤城。
我没有想到我竟然在这里学习生活了三年。在鹤城，我做起了一名学生。从此，接触和认识了许多陌生的面孔，结交了一些真挚的师友。现在回想起来，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
〈慷慨陈词的马英群先生〉
进鹤城农校不久，我知道农校团委有两个社团，一个是艺苑书画社，一个是征帆文学社。
那是一个秋风萧瑟的黄昏，教室里静静的。我隐约感到我们这个特殊的班级，每一个学员都曾经在基层乡镇干过，大家都各怀心事，默默的想心事。我原以为来这里只是短短几个月的培训，没有想到过起了校园生活。曾经在乡下放荡不羁的我，一时感到难以适从。我想起了在乡下的日子，我和村组干部开着粗鲁的玩笑，高升五魁的喝酒。我想起了奔走在青山连绵的山中绿荫小路上，莽林中不时传来的声声明亮的鸟鸣声。我想起了在农家火红的炭火盆边，在昏暗的灯光下，我读王昆仑的《红楼梦人物论》的情景，火盆上还煨着柿子，在嘶嘶的冒着热气。现在坐在这只能看见四角天空的校园，心中的郁闷就像窗外厚云低垂的天空。
这时，外面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随之进来了几个学生，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手里攥着一本书，这个戴眼镜的好像是负责的，他很大方的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说：我是征帆文学社的宣传部长，按照校团委的安排，要求每一个班推荐一名征帆文学社的通讯员，负责本班文学爱好者的稿件审阅、投递工作。教室里还是一片沉静。这时，我们私下戏称就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玉亭的那个干瘦干瘦的团支部书记说，是这，我们班推荐老瑞（班上同学们都底下这样称呼我）为通讯员。我站起来，摆摆手说，我不弄窝，让别人闹吧。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同学说，你先负责着，就这样。我们还要到其他班级去呢。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我成了征帆文学社的通讯员，晚上回到宿舍，我责备团支书说，你一天光给老伙弄事情，我只想这三年安静的度过。支书说，谁让你写的好。我无奈的苦笑着，我哪有心思静下心来写东西，从遥远的大山深处来到鹤城，早已过了激扬文字的年龄。更何况文学社都是花季雨季的青春少年，我凑哪门子热闹啊。没办法，既然答应了，那就慢慢闹吧。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飘下来，已到了年关。紧张的复习考试过后，我趁着空闲时间，上街给家里买了一些小年货。提着一小包年货，我刚走到四季绿荫的冬青树甬道时候，听见那个忙的和孙玉亭一样风风火火的团支书老远冲我说，哎，老瑞，下午六点半在电教室召开社团年度工作总结会，通知要你我参加哩，我应着。
我去参加会议的时候，电教室已经坐满了人。我只好从过道挤过去，坐在了最后一排椅子上。坐好后，我听着旁边同学说话，说是团委书记要做重要讲话。我不知道团委书记是谁，正在想着，我班的团支书不知什么时候早来了，他坐在前排，他高声喊道：老瑞，来，我给你占了一个位子。来，坐到这来。教室里乱哄哄的，可是他的嗓门挺大，惹得与会的同学都看着我，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我只好从过道挤过去，坐到支书身边。他说，一会，老马作报告。人家是文人，和你一样，讲的好得很。我说，我算什么文人。他嚯嚯的笑着。
也许是同学们都很兴奋，就像林子里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说笑着。这时，电教室的门笃笃笃响着，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看着门口，我看见一个中等身材，戴着茶色眼镜，头发梳的整齐的老师和团委的几位老师走了进来。
大会按照议程进行着，大会的主体是听取团委书记做社团工作报告。通过主持人的介绍，我才知道戴茶色眼镜的是团委书记，只见他走上发言席，自我介绍起来。他用带有磁性的普通话幽默的说，我是马英群，师大中文系毕业。高年级的同学对我并不陌生，新来的同学还是不熟悉的。
他说团委有两个主要阵地，一个是文学社，一个是书画社。团委的工作就是通过这两个社团开着各种文艺活动。社团工作展示了我们鹤城农校学生的精神风貌。我要说的是甭小瞧我们小小的社团，说不定哪一天我们社团会走出和贾平凹一样的大作家，走出和赵望云一样的大画家。远的不说，我们第一届征帆文学社长就是因为这个平台，毕业后很快就进入了商洛电视台，现在还是台里的骨干呢。他的精彩发言，不时引起一阵阵掌声。他在报告中说，青春文学不应该是灰色的、忧郁的。应该是昂扬向上的，应该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讲着讲着他背诵起王蒙《青春万岁》里面的那首著名的诗歌，他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感染着在座的每一个人。掌声再一次响起来。我也被感染了，就这样我认识了马英群先生。
我进入鹤城农校的第一个春天，原任的文学社长毕业了。团委要进行考察推荐，我想这是正常的工作交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谁知，一个春风沉醉的午后，我正在宿舍里入神的读着《围城》，住在我上铺的团支书神秘的对我说，恭喜啊，团委马书记找你谈话，说不定让你担任社长呢。我说去你的，当初进社，还不是上了你的高杆。他嚯嚯的笑着说，下午四点你到团委办公室，马书记等你哩。我心里有些忐忑，我想下午去和他说什么呢。
下午三点五十分我来到团委办公室，我以为办公室没有人，我就在阳台上等着。谁知，里面传出了一声：请进，我在呢。我轻轻的推开门，看见了马英群先生。办公室的桌子上堆满了书报杂志，有些逼仄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我咳嗽起来。马英群先生笑了，吸烟不好，你看满屋子乌烟瘴气的。他起身打开了窗子，并给我沏了一杯茶，招手让我坐下。他说：瑞林，是这，我想和你谈谈。我有些拘谨，他说，没有啥嘛，你原来在乡镇干过，听说经常给领导闹材料，我还听说你平时一直在看书写东西。他这一番话，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我说，那都是闲着没事，看看而已。他说，你在《征帆》上发表的文章，虽然用的是笔名，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了这篇文章功底不错。后来问了你班的团支书，他说了你的情况。听他这样一说，我才知道又是我们的团支书推荐了我。我说，是这样，马老师，我原来读过高中，88年在学校办过《红枫》文学社，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辍学回家，再后来被乡政府聘用为农技专干。到农校后，我一直很不适应校园生活。加上年龄偏大，所以怕见人，怕引起误会，怕同学们笑话。他说，读书任何时候都不晚，你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你看鲁迅文学院那些进修的作家比你年龄还大呢。他这一说，惹得我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就这样，我担任了鹤城农校征帆文学社社长。
后来，我和马英群先生的接触多起来。
2002年10月我因为女儿在鹤城中心医院住院，住院的日子悠长而寂寞，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我再度来到母校鹤城农校，一下公交车，我就给马英群先生拨通了电话，他高兴的说，你在哪里。我说一会就到你的办公室门口了。他说，好，我给你沏茶。一进门，一杯热茶就递到了我手中。我诉说着别后的情景，他静静的听着。他说，在基层，像你这样能写的，真是可惜了。我无奈的笑着。接着他问了我女儿的病情，说一定要去看看孩子，我说，你一天那么忙，不必了。接下来，他又和我聊起了文学，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雨后的一缕阳光照亮了我幽暗的天空。看看时间太久，我起身告辞，他转身从身后的书柜里抽出了一本《草叶集》给我，他说热爱文学的人，一定是热爱生活的人，你要振作起来。他把我一直送到学校的大门口，看着我上了车，他还站在那里。
后来鹤城农校和师专合并，我听说马英群先生进了中文系。好像是2008年吧，他带学生在景村中学实习。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好多年不见了，你来，我们好好的谝一谝。
我正准备乘车去景村看望马老师，谁知阴郁了好多天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雪越下越大，雪花覆盖了一切，道路受阻我没有成行。等到雪后初霁，我拨通了马老师的电话，他说，我已经回到鹤城了。我心里有些怅然。
一转眼，又是好多年不见马英群先生了，我听说他现在是商洛学院的中文系的副主任，正着手研究商洛作家群。他的学术著作已经引起了学界的注意，他正在由一名教师向学者型转变。
在这遥远的大山深处，在这小镇上又一个飘着雪花的午后，回想起和他的交往，我的心里充满了温馨的回忆，还有对他深深的祝福。
宋瑞林，陕西洛南人，生于六十年代末。陕西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酷爱文学文字，迄今为止，先后在《陕西工人报》、《咸阳日报》、《商洛日报》、《商洛电视报》、《西部文化》、《商洛文化》、《陕西民政》等报刊发表散文、小小说、文学评论一12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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