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吕元柏：忆母亲

原创作者：吕元柏｜内蒙古阿拉善盟

忆母亲

母亲走了有整整六个年头了。已是年过花甲的我，在含饴弄孙的日子里，仍会情不自禁常想起她。有时想到酸心处，竟会两泪汪汪的。母亲出生在民国十八年(1929年)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她个头不高，常年经风吹日晒的脸堂总挂着一种刚毅。在我的印象中，从年轻到耄耋老人，母亲从来就是齐耳短发，显得精干利落。一双半拉大的脚(幼年时因封建传统强迫裏脚，后来裹脚陋习被废除，才得以母亲裹了时间不长的脚彻底解放，因此变成了一双半大不小的脚，母亲如是说)一天到晚总是不停地走来走去，在我们的眼中，母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忙的女人。母亲大半辈子的生崖是在深山里或戈壁滩上度过的。大集体时期，我家就放养着大队近四百只阿拉善白绒山羊。由于父亲先后被大队选派为保管员和赤脚医生，一群羊的放养和孩子们的拉扯照料大多就落在了母亲肩上。夏顶酷署、冬冒严寒，赶羊进山、接羔喂料、收毛打草、驮水拣柴、转场购粮、一家人的衣食穿戴，样样离不开母亲，而母亲又能样样打理的井然有序。因此，她常常会博得队里蒙汉群众的夸奖和年底社员大会上队干部的表扬。1983年，牲畜承包到户，父亲除了继续从事大队合作医疗工作外，和二妹负责新分的十来峰骆驼管护和五亩多地的耕种。于是，母亲便领着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撑起了管理羊群的全部工作，尽管承包后羊数少了，但经营程序一个也不能少。五里多的水源地，每天必须从近三米深的水井一兜兜提水饮羊，隔几日还要套起骡子拉水车去水井拉来饮用水。经年累月，一个年过半百的妇道人，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经四年多的辛勤打拚，我家的承包羊群从最初的百余只发展至三百多只。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母亲额头那些刀刻般深深的皱纹似乎也平展了许多。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终年操劳的父亲，终因劳累过度，旧病复发医治无效，于1988年3月永远离开了他的老伴和无法放得下的子女。而此时，母亲只有六十岁，他的八个子女只有三个成了家。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一声晴天霹雳狠狠击在了全家人的头上，更击在了母亲的心上。那些日子，母亲跑东忙西，除了叮嘱我们要做的事，整日默默无声，在子女面前未掉一滴泪。然而，在无人的时候，我却觎见她掩面抽泣。几天下来，她那瘦小的身躯似乎更矮了一截。春播季很快到来，母亲将骆驼托人代放，把承包的耕地全部改种为苜蓿。她依旧精心侍弄着她的羊群。秋天来临，苜蓿长得葱葱郁郁，茂盛无比，母亲及时雇人收割青储。羊儿个个膘肥体壮，惹人喜爱。邻居们打趣道:“看样子是老爷爷受了感动，在上天助力着你们那！”可一家人心中明白，是母亲顽强的拚博、细致的运筹，才使得这个遭遇塌天大祸的家庭得以度过难关，相安前行。那时侯，我和妻子在三百多公里外的阿右旗二中教学，并有了两岁的女儿。父亲去世的那几年，每个寒署假我们一家三口都会回家探望母亲和姊妹。让我惊愕的是，每年回去，家中都有一番新变化:第一年去，母亲新买了风力发电机和黑白电视机，这在周围牧户人家是首开先河的。附近的牧户邻居竟然不惧月黑风高，晚饭后或骑毛驴，或徒步专程来我家看电视，母亲总会早早煮好奶茶，并端上其旦子笑脸相迎，每每到午夜荧屏出现“晚安”二字他们方肯离去，而母亲也会热情地陪到结束。第二年去，看到母亲从几百公里外买来了古拉本煤矿的块煤和专用火炉，在戈壁小屋里生起了热烘烘的煤炉子，让孩子们进门便感到暖意如春。因为远离公路，这在当时周边的牧户家庭中也极为罕见。第三年回去，母亲居然傍着低矮的土屋盖起了一间穿靴戴帽、白灰裹墙的新房，她不无自豪的告诉我:“这几年羊绒价格不断上涨，家中有了盈余，我求乡邻们帮忙，买来了椽木门窗砖头，雇人盖了这间房。我儿子媳妇是国家干部，每个假期都来看我，这会你们来了就不用和大家挤在一起了，我心里也踏实了！”我听后鼻子一阵发酸。第二天天麻麻亮，我起床小解，晨暮中却无意看到远处小路上隐隐约约走来一个背负重物的人，急急迎上前去，这才看清，原来是母亲身背一只大鳖子，随着她沉重的脚步节奏，鳖子里发出咣当咣当的水响声。我责怪母亲这般远的路，为什么这样早独自去背水？母亲有些歉意的告诉我说，这两天拉水用的骡子跑丢了，昨日天黑也没能找回来，我孙子醒来还要喝茶呢！我听后似有一肚子理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每到开学季，我们一家和上学的姊妹们先后都离开了家，家中陡然空静了下来。家后面的那坐小山梁便成了母亲光顾的去处。几年下来，山坡上被母亲趟出了一条小路，远在几里外就能看到。母亲曾告诉过我:每次你们一走，我的心里要空上好几天，着急的不行了，就去山沟沟里看我孙孙跑下的脚印，要不就上山疙瘩望望远处……六年前的8月13日，母亲走完了她八十七年风雨沧桑的人生道路。那年，她八个子女中最小女儿的孩子也上了初中。当身为人父，继而儿孙绕膝时，愈发感到母亲一生的艰辛和不易。我常想，母亲只影孤形27年，将一众子女抚养成人，拉扯成家，得要付出多少心血和苦劳啊！母亲走了，走得那样安详从容。尽管她永远离开了我们，但她那种坚韧、果敢、勤劳、善良的作风和忍辱负重、不屈不挠的高贵品质，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会永远激励她的后人磨砺自强、砥砺前行。

作者简介吕元柏，于2017年10月退休。中共党员，阿拉善盟作家协会会员。有二十余篇散文在《阿拉善日报》、《华文月刊》和《阿拉善文学》刊载。爱好竹笛二胡，醉心美文佳著，追求以音乐赞美人生，用拙笔书写昨天的趣事又抒发今日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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