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女性美(之四)

承载着男人的寄托与理想。

中国诗歌有赋比兴的传统,就是所写的未必是所写的,而是有所寄托,宋词中,有很多对女性的描写未必是真有这么个女性,只不过是表达词人理想的载体。

看这首词:

满江红

作者 华岳

帘拍风颠,云共雨、商量欲雪。愁不寐、兽炉灰冷,寸肠千结。罗带只贪珠泪擤,金钗不整乌云侧。对菱花、空自敛双蛾,伤离别。

心下事,凭谁说。愁与恨,如山积。被傍人调闻,呢龟成鳖。塞雁来时空怅望,梅花开后无消息。恨薄情、拚却与分飞,还重忆。

这首词变成白话就是说,北风颠动帘子,帘子拍打门框,厚云与寒风商量着要下场雪。我愁得睡不着觉,一任火炉的灰都冷了,寸肠竟有千回结。罗带只知道探究我为何不停地擤鼻涕,金钗没有插正,头发都倾斜了。对着镜子,空自蹙起双眉,别离的滋味就是伤透了心。

心底的事,可与谁说?愁与恨,如山一样堆集。被身边人听到我抒发愁绪的乐声,他们就嘀嘀咕咕议论我,却是颠倒黑白。雁子从边塞飞来时,却并没有寄书,只能让我空自怅惘地看着,梅花开罢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恼恨你的薄情呀,宁愿和你分手,可我太不争气了,却又再次想起你。

华岳是个猛人,这个人做武学生时,就向当时权倾朝野的宰相韩侂胄“叫板”,上书皇帝要求杀了韩侂胄。韩侂胄把他下到狱中。后来,史弥远杀韩侂胄掌握了大权,华岳出狱,参加考试,竟然考了武进士第一,相当于小说中所说的“武状元”,却又反对史弥远投降政策,暗地里密谋推翻史弥远,被史弥远杖死在东市。

华岳武功好,诗词文章也很棒,借诗词表达其整兵抗战的主张,这首词写一个女士的愁恨,却寄托着他自个的郁郁不平。那种离别的愁肠百结未始不是他报国无门的心绪,愁恨无人诉说未尝不是他知音难觅的慨叹,“拼却分飞、还重忆”也正是华岳自己的苦闷与彷徨。

再看一首:

青玉案

作者 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一生不得意,“求不得”(佛教所说八苦之一)之苦死死缠绕着他,虽然年纪大后闲居苏州,心中不平之气犹在,假想一个飘若惊鸿的美女,自个又来不及看更来不及追求,就不知到哪里去了,云遮了路,只能写下断肠诗句,将那一种闲情都付与烟川、风絮、梅雨,这是他一生“求不得”的苦处,那个女子也就他所有理想的寄托物。

从个人私生活上说,贺铸夫妻情感很好,他爱他的妻子,怀念亡妻“半死桐”的典故就是从他的词中提炼而来。所以,对一个未深交的女子产生这样的情感,且在示之于众人,就不是真地写对这个女子的情感,而是有所寄托。

以上是对男性词的粗略分析,下面咱们看宋词中女性诗人展现的女性美。

女性笔下的女性之美

《全宋词》里有78位女诗人,留存作品最多的有三位,李清照(52首)、朱淑真(25首)、魏夫人(14首),其余都是一到四首,总计女性诗词有180首。这180首词,是不隔着男性的滤镜,直接表现女性之美的词,透出女性特有文化内蕴,也透出那个时代女性的精神之美。

一、表现女性生活状态的优雅之美

宋代经济发达,据说在只有唐朝大约三分一的领土上创造了是盛唐时两倍的GDP。宋朝官员工资非常高,这就让那些官家小姐、夫人有了优裕的生活,同时,养了很多歌女,培训其技艺。这些都让宋朝的女性有一种优雅美。

看官家小姐、官家太太李清照笔下的女性生活。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在这首词里,我们认识了一个青春娇憨的少女。她充满活力,运动出了一身汗,却突遇客人,有些害羞,顾不上穿上鞋,只穿着袜子就走,却在慌乱中滑脱了金钗,更害羞了。可又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客人的模样,依门回头看,可能正看到客人在看她,便假装要嗅一下青梅。这样一种不为礼节束缚、活泼好奇的女孩子,所显现的生命力,所展现的美丽,非常动人。

  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这是小夫妻的恩爱生活写照。咱们和前面提到的那个欧阳修的词相对比一下。欧阳修的《南歌子》,“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与这首词情节很像,但表达出来的味道却不一样,那首词里面,是个小鸟依人、顺从的少妇形象,展现的是男性的欲求。这首词里,却处处显着女性的主动性、自主性。出门买花,看花好看,大概看到丈夫眼睛也盯到花上了,内心就生了嫉妒或者恶作剧心,把花插到头上,让丈夫看一看,花好看还是我好看。这活泼爱美自主性强又有点小心眼的女性,也是可爱的形象。

再看一个独处的思妇形象。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遇到佳节,思妇生愁,感受到凄凉,夜里睡觉凉,就近黄昏把酒,赏菊花,却叹人比黄花瘦。在愁与瘦之间,暗含着是相思,但这种相思是以女性为主体,突出的是女性的感受,是渴望一家人相聚。这和男性视角下的思妇形象还是有差别的。男性的视角下,是以女性的相思来陪衬自己的孤苦,而这首词,却是将重点放在女性身上。并且,菊花的意象,也暗含着一丝坚强,伤怀之中有独立西风的韧性在。

  再看另一位贵妇人的词。魏夫人是曾布之妻。曾布多次被贬谪,故魏夫人多有相思词作。

  武陵春

  小院无人帘半卷,独自倚阑时。宽尽春来金缕衣。憔悴有谁知。

玉人近日书来少,应是怨来迟。梦里长安早晚归。和泪立斜晖。

这也是一首思妇词,开头帘半卷含慵懒之意,独自倚阑,显出孤独。接着是衣带宽,人憔悴,书信少,猜是自个回信迟了。接着说其作梦,又梦到他或是早上或晚上就会回到长安(借指汴京),可又是没有回来,只能看着落日流泪。这首词文笔秀雅,相思殷殷,是一个无言相思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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