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扶弱 | 露天影迷
作者简介
露 天 影 迷
姚扶弱
午后,朋友招待我和女儿去京门影城看美国大片《丛林奇兵》。宽敞的座椅、舒适的环境,散散落落坐了几对情侣,很静。女儿耐不住寂寞,冷不丁地问我,“小时侯看露天电影,是没有电影院,还是买不起票呢?”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我便扯开了话匣子。
老家有山有水很有名。街的东头有个大庙场,庙场的南面有个大礼堂,前有戏台,后有戏楼,木结构,很气派。开会、做戏、看电影都在里面。
后来开始**,一会儿聆听最高指示,一会儿传达最新指示,动辄“万人誓师”。大礼堂容纳不下那么多的革命群众。庙场因而应时得势,搭建了一个“司令台”,成了政治文化中心,连电影也跟着搬到那里露天放了。
那时大人们忙着搞运动,我们这些红小兵最关心的是县里来的放映船,一见踪影便赶忙打听,噢,今天晚上放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太阳还老老高,便赶忙把家里的长凳、椅子搬到庙场上去,强占有利地形。最佳位子便是放映机的前头,为的是在放映的时候把手影做的羊啊狗啊打到银幕上去博得大家喝彩。
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吃了晚饭,扛着凳子,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往庙场赶去,那里早成了人的海洋。晚来的没法,什么树啊篮球架啊,连屋顶都敢爬。胆子小的就拣一块砖头跑到银幕后面去看反电影,照样乐滋滋的。
电灯亮了,引来了一阵欢呼。喇叭里响起了文化站主任洪亮的声音,“贫下中农同志们,现在的形势一派大好……”最后还要加一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先来一段幻灯,再放几遍“新闻简报”。在人们耐心的等待下,《沙家浜》终于开始了。
这一幕,在庙场重复了好几年,样板戏就这样走进了千家万户。那情节、歌词,都背的滚瓜烂熟,随便凑上仨俩人来一段“智斗”“赴宴斗鸠山”都不成问题。
后来,一些以战争为题材的影片开始陆续地重回银幕,放映场所也不再是庙场的专利。“到农村最需要的地方去”成了各行各业的最时髦的口号。那时候的“影迷”也跟着放映员南征北战,走遍了地头田间。
偶尔也有外国电影,如《宁死不屈》、《卖花姑娘》等等。记得放《卖花姑娘》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可观众们被主人公凄惨的遭遇深深打动,不肯离去。满场的抽泣声,至今想起来仍然动容。
江边有个农场,千把个知青。电影隔三差五地放。经常去了,跟场哥场姐们都混熟了,借个凳子、讨杯水喝,常有的事。
最远的是军营,十几里地。走在绿树成荫的江堤上,哼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感觉不到累。那晚放《车轮滚滚》,大凡跑得动的都去了。消息灵通人士说,这是“内部”电影,还没有正式公演,驻军所在的部队参加了拍摄,所以享受了优先观摩的殊荣。内容嘛!淮海战役,跟《南征北战》是姐妹篇。你想在那个电影天天放,只有样板戏的年代里,这样的信息是何等的诱人!
月亮上来了,深秋的江风带来丝丝凉意。操场上,子弟兵们激情四溢,军歌嘹亮,很多观众都情不自禁的加入了行列。大家齐声高唱,“愉快的歌声满天飞,一、二、三、四。”那情境,那气势,实在感人。
九点多了,还没见放电影的迹象,部队却开始整队回营房了。怎么回事?原来由于兄弟部队的强烈要求,中间增加了放映的场次,而且场与场之间路途遥远,跑片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样,保险点估计,转场到这里,应该是凌晨三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人们除了不知所措之外,心都凉了半截。不少意志薄弱者选择了退却。我们那一帮铁杆影迷们,谁也不舍得放弃这个先睹为快的机会,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相互鼓励着,一直坚持到开映。现在,茶余饭后,提起“车轮滚滚,一夜不困”,心里还是乐淘淘的。
“哟,你们那一代影迷也不简单哟!”
听着女儿的调侃,我想,跟你们这些现代的追星族相比,是不能同日而语的。特定的历史年轮造就的一代露天影迷,而今已步入中年,肩上的担子都很重,不过,工作之余、周末傍晚,邀个知己或带上家人,在影院里坐坐,感觉感觉电影世界的脉搏,触摸触摸童年电影的情节,使疲惫的心力充充电,不仅很休闲,也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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