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小札

不得不承认，在养花儿这件事上，我们都不及父亲用心用情。比如，从前他在的时候，每天早起，洗完手净完面，他势必先去看窗台上的花。不是简单地扫几眼，而是逐个地加以爱抚，剪去每棵花树上多余的枝芽，摘去夜半偷偷萎去的花瓣儿。因为担心某种花长势太快，不合自己的审美，他会给这花喷一种不让其生长的药剂。因他修剪得过于勤快，药用得过于紧凑，所以他的花总是持久地保持一样的体型。你昨天看过了，一个月后再去看，依然不变。而且，在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会放轻音乐，并且低头微笑着，问每一朵花早安。

父亲离开后，他的花儿们都还在，个顶个地生得旺盛，有几盆沙漠玫瑰连年不绝地打着骨朵儿，今年刚入冬，就已开出或粉红或簇白的花朵来。那些花儿们没有忘记他，我们也没有。因此，那些花也连带着得到了我们的“恩养”，长势更加蓬勃了起来。

我喜欢散养我的花儿。这个散，是形散不是心散。比如，我的花可以肆意生长，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可以旁逸斜出，亦可以七零八落。但绝不可以长得没有骨气，软趴趴的样子，我是不喜欢的。晨起，我会给花儿们洗澡，一个叶子一个叶子地洗。其过程之中我一直努力地屏住呼吸，怕自己的浊气被植物们嗅到。花儿们大概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被主人养久了，心气就合了。因此，我的花儿都碧绿碧绿的，每片花叶上都有微笑。

时常想，我们看花养花，那在花儿们的眼里，我们是什么样子呢？我觉得父亲的花会觉得他过于严厉和正统，他的花儿一定是怕他的，仿若我们。我的花倒是不怕我，但是它们白天会装出一副很服帖温顺的模样来应对我，到了晚上，它们躲在帘子后面一定会悄悄议论我的。比如我偏心柠檬啦，比如我殷勤小叶紫檀啦 …… 它们说着说着也会吵架，甚至会动手。每天早晨，我都会在窗台上发现一两片掉落的花叶子，想来这就是它们夜半武斗的证据吧。

冬天室内闷热不开窗，某些花就生出蚧壳虫，抓之不尽，去之不及。我也喷药，花叶子上会留下点点白色瘢痕，迟迟不褪，我又不喜了。这蚧壳虫十分不招人待见，看着纹丝不动，却暗地里使坏，分泌出粘稠的液体。受病的花叶儿看着亮晶晶的，以为也是向生才有的碧绿。其实不然，隔几日，那叶子就萎黄了。偏这几日，家里的紫竹也生了这虫儿，还招来几只蚂蚁，来来回回兴奋地穿梭。那些蚂蚁也是没眼色的，以为那粘稠是蜜糖，其实不是。

这世间太媚人，心思简单的孩子会看不清尘世的本真。我们都需要在外人面前装一装。软弱的人要学着坚强，脾气暴躁的要尽量收敛，长得丑的突出气质，邋遢的可以只把皮鞋擦亮 …… 那日和某人在一起吃饭，他在我面前不加掩饰地拿起牙签就剔牙，我便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形象，幸好他也不恼，只说，我们这么熟，在你面前也需要装吗？我笑了，说这不是装，这是尊重。

我们在尘世间的样子，大概就是我们内心的样子。心有百合的人，不会让自己面容枯萎。我近日养花，各个都是莲花模样，叶子紧密生成一小朵。我以为这就是我的莲。那日在朋友空间看到有人说，玉兰是开在枝上的莲花。我表示赞同。其实，每朵花都是一尊佛。

我们也是。善心所对必然得到善意回报。这世间没有偶得，全部是水到渠成。我因此在每个早晨，都会给上天作一揖，将自己全部所得看成是一种恩赐。有时，也摊开手掌，问问自己，我有什么呢？我的心始终沉默着，它大概是有答案的，因为尘世里的每个人，无论富有还是清贫，在人世里走一遭，都会有不同的收获。即使看似一无所有的人，在某一时某一刻，也会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丰盈和快乐。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