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于 燕 : 母亲的荠菜饺子
母亲的荠菜饺子
文 | 于燕
图 | 来自网络
“三月三,荠菜赛仙丹。”意思是春天吃了荠菜就不会生病了。所以,每到三月,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会挖荠菜包饺子。
记忆中,挖荠菜的活儿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做的。通常是周末,我和三姐挎着竹篮拎着小铲子,邀上邻居家的三玲、四玲,呼呼啦啦向麦田进军。闻着清香的草味儿,跨过一座小桥,绕过几块菜地,凭着往年的经验,直奔大河边上的那块麦田——那里的荠菜稞长得最敦实。
放眼望去,大河边的麦田像是辽阔的绿色海洋,春风拂过,阵阵碧波,层层叠叠。在大河的对面,大片的油菜花挤在一起热闹地怒放着。我和四玲少不懂事,忍不住顺着河上的涵管爬到对岸去摘花。钻进油菜地,我俩东窜西窜,快乐的像是两只小蜜蜂,忙得不亦乐乎,黄色的花粉沾了一头一脸。一番追逐和玩耍,金灿灿的油菜花两手已经拿不下,不知什么时候,羊角小辫上早就沾上了几朵花,脸上一块黄一块粉,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指着,咯咯大笑起来。后来读到“花海”这个词,脑海里会出现这个画面:一株一株青色茎杆托着的金灿灿花瓣挤挤挨挨,两个小人儿搅动那点花香一起曼舞……
远处挖荠菜的姐姐顺着声音望过来,对着我们大声喊:“不许摘油菜花,那是留着长菜籽榨油的噢,看回家可跟妈讲。”知道做错事的我俩把头一缩,互相吐着舌头做着鬼脸,赶紧顺着水泥管子爬过来,撒腿朝麦田那边跑。
大河边的土地十分肥沃,被春雨滋润过的麦苗很茁壮,田埂上的荠菜有很多已经开出白色的小花,娇娇嫩嫩地在春风中摇曳着欢欣。那时候年纪尚小,还没读过辛弃疾的《鹧鸪天》,更感受不到“春在溪头荠菜花”的意境,只将眼神盯着麦苗丛中的空隙,搜寻那些藏猫猫似的荠菜。挖荠菜可是我们这些孩子拿手的把戏。一手提着荠菜,一手下着铲子,在这一提一挖中,一棵棵荠菜整齐地摆放在了篮子里。不一会,一片麦田的荠菜几乎被我们挑净,大军继而转战另一片麦田。回家的路上,看着篮子里满满的荠菜,心里不免充满了期待,期待着晚上那顿美美的荠菜饺子。
荠菜要一棵棵去掉死叶和根须,这可是一件需要耐心的活儿。我们搬来小板凳,围坐在母亲身边,开始埋头理菜。刚开始是专心的,不大会儿,我们就会偷懒嬉闹,闹得不像话的时候,母亲会大声呵斥,呵斥中却掩饰不住满满的爱意。洗菜拌馅揉面都是母亲的事儿。她先把和好的面盖上湿毛巾醒着,那边忙着把洗净的荠菜倒进开水里翻焯,起锅切碎了,拌入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皮、白干、粉丝、葱姜,调上油盐……饺馅拌好,面也醒好了,一家人围坐在四方桌前一起动手包饺子,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其乐融融。我总是最积极的那个,护着一堆面皮在面前,包得最慢,也最难看。
饺子终于下锅了,仿佛幸福的事情总需要耐心的等待,我和三姐围在锅台前,静候饺子出锅。母亲掀开锅盖,荠菜的香味儿直沁心脾,肚子这时不争气地咕咕叫唤起来。母亲看出我们的心思,捞出两个饺子,对我和三姐说,尝尝熟没?我俩接过去,饺子顺着嗓子就进了肚子,烫得我俩跺着脚跳。
盛出饺子,母亲却先不让我们吃。先是递给三姐一碗让她给王奶奶送去。王奶奶是个孤老,母亲常常让我们送些吃的给她,三姐端起饺子便往王奶奶家跑去。母亲又递给我一碗,让我去送给隔壁的四玲吃。我不乐意了:“凭什么,她家又不是没有荠菜,自己家怎么不包?”母亲便会问我:“那人家四玲外爹(外公)给她编的花篮子怎么给你呢?”四玲外爹是个手艺人,上回用柳条给四玲编了个小篮子,还用洋红染了颜色。四玲的妈妈看我喜欢二话没说就让四玲送给我了。我不说话了,顺溜地端起饺子,朝四玲家跑去。
送完饺子,终于可以一大家人一起享用美食了。母亲说春天吃了荠菜饺子就不会生病,要我们都多吃点。我们端着堆得冒尖的一大碗饺子,蘸着香醋,一阵猛吃,直到肚子撑得跟个小皮鼓似的才算作罢。后来,入春包荠菜饺子成了我们家多年来沿袭下来的习惯。
长大后,我们姐妹都像蒲公英一样飞离家园,飘落各地。每次回到娘家,母亲都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包顿荠菜饺子。母亲常提前两三天忙活——包饺子招待回家的孩子,仿佛成了母亲纯粹又朴素的愿景与快乐,而母亲的荠菜饺子也成了我们内心的牵挂和浓浓的乡恋。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在这个春日的午后,花香袭人,身处异乡的我,沉浸往事之中,格外思念那鲜美的荠菜饺子,还有盼着孩子回家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