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日记】 那久远的温暧
敞蓬的解放牌汽车,载着我们下乡工作组的二十多个人,离开旗政府所在地科布尔镇,驶上了乡间的黄土公路。高低不平的路面颠簸的很,我们只好扶着车厢的栅栏站在车上。除去几个组长是上些年纪的乡镇干部外,其余都是各单位临时抽调来的年青人,大多没有结婚,自然成为最佳下乡工作者的人选。
沿路公社到站的组员陆续下车。汽车驶过最后一个农区巴音公社后,开始进入圐圙草原。这是旗里唯一的纯牧业生产公社。此时,虽然车厢内只剩下四人,车行反而平稳许多。汽车行驶在绿色的草地上。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九月的阳光仍然和煦温暖。初秋的草原芷芨草已没过人的腰部,象直立的箭直刺芲穹。粉红的打碗花,紫靛色的车前花,还有黄色的金莲花,红艳艳的山丹丹遍布在绿色的汪洋中,使人目不暇接,心荡神怡。遥远的视界内,白色的羊群,穿红色蒙古包的少女,黑色的牧羊犬以及拴在套马杆上的棕色骏马。简直就是一幅精美的图画。汽车驶进公社大院,各大队队长已等候在那里。板申图大队队长巴特尔牵着马也站在那里。看见我下了车,热情地过耒打招呼。(我在板申图大队已下过两次乡,也算熟人啦)并把马缰分别交给我和小崔。三人骑马往板申图走去。十几里路程很快就到了。看看日头,已近中午,队部稍事休息后,巴队长领我们去上营小队额尔德尼家吃午饭。路上边走边介绍派饭主家的情况。
额尔德尼额吉是五保户。十几年前丈夫在冬草场放牧时因长年寒冷和牲畜传染患转转病(布氏杆茵病)去世,剩下她和独生的儿子,生活由队里安排。如今儿子在集宁民族中学学习,(吃,住、学费由国家负担)家里只剩老人自己,干净,热心。不知不觉中六里多路程走完。一间土墙泥顶的房屋出现在眼前,坐北面南。木制的小方框窗上明亮的玻璃反射出刺眼的光。房屋东边二十几米,一座破旧的蒙古包悄然而立。门前的拴马桩上栓着一匹黑白花奶牛。满面皱纹的老额吉站在屋门前。看见我们走来,朗朗地喊;“赛努,塔赛努”(你们好)。
而后,推开屋门说,“哨、哨”(请进,请坐)。我们进屋坐在靠窗的炕沿上。巴队长介绍说这是杨,崔二同志,工作队组员,中午在你家吃饭……而后离去。老人高兴地忙碌起来。边擦净炕上的饭桌,边用生硬的汉语,让我们脱鞋往炕里坐。麻利地端出看盘,奶茶壶,茶碗,炒米等放在桌上。伸手示意并说;“柴,乌吉”(请喝茶)。额吉家的看盘是木制的长方型盘,画着马莲花连续图案,红竭色油漆擦的铮明瓦亮。盘里摆着油炸撒子,麻花,奶皮,奶酪,奶豆腐。还有油渍白布包裹的风干羊肉等。蒙族家庭的看盘是迎接至亲长辈,尊贵的客人才端出来的。出于礼节主人不赠与,客人是不许随意吃用。(所以俗称看盘)额吉打开白布,在风干的肉条上,用蒙古小刀切下韭叶宽几条,又取奶皮,奶酪,奶豆腐各几块,分别盛放在二个小碟中,放在我们面前。然后给我们斟满奶茶,推前炒米碗。她坐在炕头也喝起茶来。我们心中很是感动,这是蒙古族老乡待客的最高礼节。老人一边喝,一边用生疏的汉活,夹杂着蒙语告诉我们,队里照顾很好……我们学着老人一边摇碗一边喝,把碗底的炒米摇起来。看喝到碗底,她端起奶茶壶给我们续满,示意我们把奶制品放入茶中泡软食用。我们啃着风干羊肉,喝着奶茶,听着老人的叙述。喝完第三碗,老人让我们继续喝,她开始做午饭。
老额吉和好了面,在面板上擀开,动作有些笨拙。切成面条后,长长顺顺地摆在面案上。提走灶上的水壶,把硕大的铁锅放好。从靠墙的橱柜中取出一块不大的羊肉。肥厚的白膘上带着鲜红的瘦肉,切成细丝。而后坐在小木凳上拉起了独臂风匣。灶内的火呼呼响,放入锅内的羊肉滋滋的响,加入花椒一股浓重的肉香充满屋内。加水煮沸后,额吉把面条放入锅内,稍后老人收拾了桌上的茶食,摆好菜盘和筷子,两碗清而白亮的羊肉汆面放在我们面前。老人又走到墙边的瓮前,舀出一小缸白色马奶醋端上桌,无声地分别倒入面碗,而后示意我们吃饭。我拿筷挑面,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鼻而来,吃到口中,膻腻臊酸的味道刺激肠胃,差点呕吐出来。我急忙夹一口咸菜送入中。咸菜是淹蔓菁,咸而软,我强忍着,囫囵吞枣而下。额吉看着我们说,乡村没有你们那醋,给你们加了马奶醋,吃不惯吧。看着满脸皱折的额吉,我突然想到远在家乡的母亲。镇定一下继续吃,新鲜的羊肉香和马奶醋酸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特殊味,嚼在嘴里,越嚼越有味。粗茶淡饭有清欢,边吃边聊。我竟然吃了两大碗。后来才知道蒙族家庭马奶醋是招待客人的稀罕调味品。
饭后,额吉从叠在坑上的被褥上取下两个枕头给我们,盖着毛毯。一上午的奔波让我很快进入梦乡。梦中慈祥的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温暖而朦胧。
(作于2018.5.9)
【作家简介】杨连,丰镇市作家协会成员,丰川诗社会员,丰镇书协会员。散文,诗歌,诗词散見纸刋,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