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上“土牛子”

九曲黄河，一路流淌，奔腾咆哮，绕过重峦叠嶂，来到我的老家。老家因居河滩而得名。

早些时候，沿黄大堤上分布着很多、很多的土堆，我们叫它“土牛子”。还有，每公里一个的防汛屋子，是用青砖砌成的，里面存放着防汛用的物料，有麻袋、铁锨、蓑衣、粪筐、扁担。房子有专人看守。这“土牛子”四四方方的，呈梯形分布，一百米左右一个，沿着蜿蜒，堆砌在大堤的外侧，格外显眼，上面长满了莞菀子草，和大堤坡上的草一样，密密的、厚厚的，绿绿的，像草甸子，是那个年代用麻袋装的备用土，堵窟窿用的。每逢夏天，大堤满是葱绿，斜坡上孩童乐此不彼地翻滚、玩耍、嬉戏，徜徉在绿色的怀抱里……

我的先祖从淄博临淄迁居而来，那是六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听老人讲，祖先都是来自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千绕百回，历经沧桑，饱受黄河泛滥之苦，居滩而卧，繁衍至今……

黄河在道光年间曾多次决口，大浪把黄沙卷来，留下的是满目荒凉。村的西面我们叫做“沟西”，一望无垠的荒坡里，隆起了许许多多的“沙丘”，像骆峰逶迤，又像山丘耸立，上面长着很多的茅草，我们叫“茅子”。上小学的时候，教室设在破庙里，庙的西南角就是高高的“防台”了。听说，大水来临的时候，祖辈们纷纷搬到“防台”上扎窝棚，躲避洪水的侵袭。我的家就在防台的北面，四间土房是爷爷留下的，矮矮的，西邻沙丘和密密麻麻的蓖麻籽，夏天钻进去看不到人。幼稚、天真的我和小伙伴们在麻籽棵下做过许多游戏，“过家家”、“捉迷藏”、摔跤、下“四福”、“拾巴巴”。在沙地上掏一个小窝，揉碎干干的蓖麻子叶，点燃后，把麻籽叶下的茎干当做吸烟的管子，斜着插在小窝旁，趴在地上美美地吸着烟。缕缕白烟随风飘过麻籽丛，飞上蓝天，我们争着抢着，你吸一口我吸一口，满身尽是沙土夹杂着汗水。听到有人叫着我们的乳名：“杠子……，回家吃饭喽！”亮起的嗓子尖尖的，就像真的一样。直到母亲高高的嗓门喊我回家，才恋恋不舍地拍拍身上的沙土，呼呼地跑回家……

十岁那年初秋，河水漫过河滩，淹了大河滩上的玉米，二河滩上庄稼连影子也没见着，河水爬上了黄河大坝的斜坡。母亲推着簸箩，趟进齐腰深的黄河水里，摘青玉米棒。我高兴地嬉戏着、扑腾着，一会儿扎猛子、一会儿推着簸箩游走在棒子棵间，哪知道大人们的忧愁啊。玩累了，游到河堤上，把湿衣服铺在“土牛子”上，朝着太阳的一面，踩着柔柔的莞菀子草，爬上爬下的，直到母亲的吆喝声传来才和大人一起回家。

那时，方方正正的“土牛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高高大大的土堆、青砖瓦房、还有看守物料的老爷爷。而今，没有了方方正正的梯形。黄河大堤变宽了、变高了，整条大堤的外侧还修筑了宽宽的辅坝，辅坝上桃花妖娆、槐花飘香，果实丰硕。坝顶也铺了柏油路，两边是绿绿葱葱的树，画成了一条弯曲的绿色长廊。堤坡上的莞菀子草依然碧绿，铺得一层又一层的，记载着先祖的抗洪历史。

小时候，每到大雨来临时，大人们用小推车铲起草皮，铺在自家的宅子斜坡上，可防雨水冲刷，护宅子。

沧海桑田。现在没有了“土牛子”，有的是立体方形的石料垛，一艘艘的吸泥船靠岸而泊，隆隆地轰鸣着，伴随着黄河水的涛声，描绘着黄河的美丽。波浪滚滚的黄沙顺流而下，延伸着三角洲。黄河里的沙泥，被吸泥船吸进堤外的坑塘里，再用翻斗车拉到乡村垫宅子用。

“土牛子”是祖辈们堵塞大堤“獾涌”时备用的土堆。那方方正正、梯形的土堆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书写着母亲河百年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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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扈忠信，利津县利津街道人，从事文字工作30余载，2013年触碰散文写作，小文偶见报端。喜欢书写乡愁系列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