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龙散文 ღ 一张旧照片
作者:邵 龙
今天我过生日,手机微信群里有亲友发祝福的,也有约吃饭的;祝福我收下了,吃饭则一一拒绝了。
我是从来不过生日的,但过生日这天却尤其喜欢独处,或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书,或一个人去松花江游泳。今天则翻出过去的几本相册一张一张的观看,边看边回忆,边看边沉思……
突然,一张极不规则的黑白照片掉了出来。它让我拾起了当年一个让我震撼而又难忘的真实故事。
照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陕北老大爷的头像,那呆滞的表情,满脸的沟痕和任意生长的胡子与那张典型的“父亲”画像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而对于我来讲,它却是极特别的。特别之处,不仅是因为这是我用我自己的120型海鸥牌照像机亲手拍的第一张作品,还因为这个老人是我在延安实习的几个月中几乎每顿饭都能见到的熟悉的陌生人,还有围在头上却露出一大块头发的破毛巾……
这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那年,我在总政治部西安政治学院(现国防大学政治分院)上学时,我们学院有一个被总政治部推广的全军有名的教学科目叫“延安教学”,记得我们学员六队临去延安教学之前,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禁令:在延安学习期间,任何人买东西都不允许跟当地老百姓讲价。
开始我们都不理解,市场经济吗,为什么不许讲价。到了延安以后才知道,你根本用不着讲价,也不忍心讲价。
记得那时正值陕北大红枣上市,周末,我和三个同学上街,我请客买了半斤,没想到我按半斤付完钱要走时,那卖枣的农妇又从自己的蓝子里抓起枣来硬往我们口袋里塞,边塞边说:“自己家产的,多拿上些,这些不要算钱。”后来,发现这里的商家不仅不会缺斤少两,私人的买卖还总是多给,我还看到卖鸡蛋的,量完称后,又多给拿上一个。我和我的同学们真的被延安老百姓这种善良朴实的举动所感动了。
我在西安上学那个年代,我们国家刚刚开始改革开放,人民还不怎么富足,尤其老区延安,那时候还很穷,老百姓虽有吃的,但吃的还不算好,有的也吃不饱。我们在延安期间每天三顿饭饭堂外的场景就印证了这段历史。
刚到延安时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饭堂外面要放三个大水缸?为什么学员们都剩下饭菜往外面水缸前送?为什么在那水缸前总有老百姓拿着盆碗在等?
我照片上的主人公就是每顿饭都站在饭堂外大水缸前等着我们倒剩菜剩饭的老百姓之一。
我曾寻问过这位老大爷,他是延安王家坪村人,78岁,每顿饭前他都是要走三里多地赶到我们饭堂的。
后来我发现,我们同学们所谓的剩菜剩饭大都是故意的,饭后往外倒也没有倒在水缸里,而是小心翼翼甚至连一粒米也不留的倒在老百姓的盆碗里。
我也是一样,只是每次的剩菜剩饭我都尽可能的倒给这位老大爷,那几个月,几乎他天天在等我,我也故意的剩菜剩饭,想起老大爷走那么远也真的不容易,我就总是吃个半饱,有好的饭菜我甚至一口不吃,宁愿自己饿肚子,也把它当做剩菜剩饭倒给老大爷。
老大爷不善言语,但时间长了我便知道他喜欢喝两口。一想到我的剩菜剩饭,能让老爷子往返六里路回家后,蹲在窑洞里美美的喝上两口,我心里就高兴。
过去几十年了,延安老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我们国家正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脱贫致富攻坚战,听说延安的老百姓不仅早已经率先脱贫致富了,而且还在为国家输送石油……真的想回去看看。
我凝望着老大爷的照片,好象看到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那双老眼留出的两行浑浊的眼泪。
我们队离开延安的最后一顿饭是对老百姓保密的,之前,我专程去街上洗了三张这老大爷的照片,又买了一条最贵的白羊肚毛巾。吃完饭后,我照例把我那份80%的剩菜剩饭送到饭堂外面,老大爷也照例在那三个大水缸前等我。他见到我这次送给他的不仅是饭菜,还有他的照片和一个白羊肚毛巾,似乎有种预感,颤颤巍巍的久久不肯离开。
记得那最后一顿饭后,全体学员在饭堂集合起来,唱了好几首歌曲,其中有一首叫《战友之歌》,歌词大意是: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
他来自内陆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想必那天我照片里的这个大爷也听到了这首歌。
作者简介:
邵龙,军旅诗人,从军30个年头,现已到地方工作。曾在《解放军报》、《黑龙江日报》、《绿风》、《诗林》等军内外报刊发表诗文300多篇,并有作品入选《军人与祖国》、《情满龙江》等作品集,箸有诗集《送你一轮月亮》、《北斗七星》和文集《岁月如虹》,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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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编辑:诗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