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公园系列”3——诵读者
诵读者
张亚凌
进公园西门,南拐,行至尽头,有个湖,无名。
旱塬上挖出一片低洼处,四周水泥砂石一砌,打扮出的模样像不像湖都称之为“湖”。即便给它取个美气或霸气的名儿,它自己也会因受用不起而不好意思。无名,正好。
湖畔,周末的清晨,经常有个诵读的中年女人。一年四季都穿裙装,淡纯色,爱好显性格,是个好静的人。淡妆,从容又精致。
她似乎只读诗,有段日子捧的是席慕容的《七里香》。声音不大,字正腔圆,很专业的味儿。曾暗中连续观察多日,感觉在诵读前她已经将自己泡在诗里了,是那种整个儿地完全充分地浸泡。开口读,只是很纠结很辛苦地将自己从诗里捞出来罢了。从她唇间滑出的每个字每个句子,都湿漉漉的,直叩人心。
倘若你恰巧路过,正好也喜欢诗,那一刻又是心无杂念很洁净,请你驻足,听听。会有种奇妙的感觉,像自己被谁贴心贴肺地抱了一下,这拥抱来得太突然,没把持住,还晃了一下。就是那么一晃,心儿瞬间变得柔软,急切地想去爱什么。
看她的神情,压根不是在读诗,更像自语,是在深情表白与倾诉。浓浓的惆怅弥漫在空气里,因为她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世上有多少呼唤都因无法抵达而零落风中。她的停顿与书上的诗句无关,像诗与内心的她在交流,又不只是欢畅,有时还会起冲突,好在最后总能和解。
在我,似乎不是听她诵读,而是看她如何与诗纠结。喜欢看她诵读的样子,宛如看一个人的舞台剧。我也是很合格的观众,靠近她时尽量保持安静,连手机都是静音,源自本心的美好都不能被惊扰。
每每看着她,就觉得她应该出现在开花的树旁,应该站在康桥上,应该立于雨巷里,甚至应该在驿路断桥边。
她在那里读诗,将自己读成了一首耐读的诗。她站在那里,竟让我觉得身边的那个湖,太过简陋,无舟,少荷,只是一滩装模作样的难看的死水。
她以诵读来自娱自乐?她乐了吗?她在圆梦?梦依然清晰吗?还是她以诗作城堡,将风雨推离,将自己保护?
许是听她读诗多了吧,每次刻意去看她,都会有种“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的不安与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