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小说】张国英《便利贴的故事》
文/张国英
【作者简介】张国英,甘肃民勤人,中学教师,爱好写作,常有诗歌,散文,短篇小说在各类刊物和网络平台上发表。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学校旁边有一家“正新鸡排”,生意很好,我也时常光顾。
店面很小,不到二十个平方吧,三分之二的地方就被操作间占去。餐饮区是呈“7”字形的,靠墙打了尺巴宽的长桌子,凳子是简易的小圆凳。最初吸引我的不在于鸡排的味道,而是门上的广告:可以充电,可以偶遇,可以搭讪,可以约会,可以艳遇……我觉得有趣。
等餐时才发现更大的亮点:长桌上透明的桌布下面压满了花花绿绿的便利贴,贴上是各种字体的句段。仔细看时,各种年轻的心事,情感的表白像一条喷薄的小河,流淌着无数青春的故事。
“心若没有了归宿,到哪里都是流浪。XXX,我爱你”
“青春就像是切洋葱,我们都泪流满面,却还乐此不疲。”
“当眼泪流下来,才知道,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
“我爱你,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字体很特别的便利贴,如果真像人们说的“字如其人”的话,透过那张便签我看到一张端庄秀美的脸。秀发披肩,多大的风都吹不乱。身姿娉婷,月闭花愧。
便利贴上写的是:“2月13日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我和你坐在我上初中的教室里,你我对面坐着,我说困了,你把胳膊放桌上让我枕着,我就那样枕着你的胳膊小声和你说话,周围的人好像都不在意。忽然你低头在我耳边说:再不要说了。原来是老师来了,老师还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马老师,老师挺严肃地盯着我俩,我竟然一直枕着你的胳膊没动,你也没动。2月14日是情人节,我一早醒来,回味着那个梦,偷偷笑了好几回,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情人节礼物了。”
因为内容较多,字体又好看,特别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我往前走走,想要看看有没有相同字体的便利贴,还真就找到了一张,上面写的是:“2月21日,我又梦见上初中,我找不到教室了,问了人还是找不到,在一个人群里看墙上贴的广告,就碰见了你,我们一见面就拥抱,像热恋中的人一样。我说我找不到教室了,你说傻瓜我带你去。教室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你说是重新分了班。我们在一个小河边坐着看书,你从我的书里翻出了别人写给我的信,很生气,扔下我走了。我好伤心,好伤心……就醒了。醒来还是想哭。2月22日一整天都在想,分开的结果是不变的,至于过程,无论多小心,总也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我看那便利贴像是新写的,看看手机上显示2月23日,也不再找,出了店。
我时常还惦记那个写贴的人,不多久又去鸡排店,这次再不在其他贴上浪费时间,只找我的“娉婷”。果然有新的便利贴:“2月25日远远地看到你,竟然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在网上看了一句话说:丢了缘分的两个人就算在同一所城市也很难遇见了吧!我不敢把伤感表现在脸上,只好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话。越心痛越要抬头笑,因为担心一低头眼泪会流下来。”
“3月10日凌晨三点,我醒了,全世界都是黑的,我像是躺在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只有恐惧和绝望,那怕一个微笑都可以让我重返天堂,可是没有。我只有静静等待,不是等待被拯救,是等待被耗尽……”
“3月12日天气很好,我骑了车走在路上,看路的另一边迎面驶过的两辆电动车上的人谈笑驰去,我忽然好像产生幻觉:应该是有另一个我在你近旁并肩谈笑。我,只是她遗失的一半魂灵,在人间兜兜转转找不到归路。你得到的不是完整的我,丢掉的也不是我的全部。”
我完全被“娉婷”影响了,吃饭走路都在想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心里不由自主给她画了各种版本的肖像图来。面容各异,但长发如一。
为了不至于失望,我硬是捱了两周才又去寻她。
“3月13日晚上梦见自己快死了,一一交代着后事,心里难过极了,就是哭不出来。醒来想,这日子可能真的能把我逼到那一步,太苦了,怎么办。”
“3月19日,我又梦见你了,在中午小睡的时候。梦见我在洗碗,把锅盖给你洗,你接了,没说话。还梦见我站在你身边,抓着你的衣服,却不敢看你的脸,你始终没说一个字。我以为你再不愿意来我梦里了,我以为已经完全失去你了,今天我一下午坐着一遍遍想那个梦,怕丢了。”
“3月21日中午,尽管下楼时也在幻想与你“偶遇”,但终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出校门时,猛一回头看见你,忽像孩子似的不知所措,我希望能像个成年人那样若无其事地问候一句,我做了,但我知道我伪装得不好,心就那么疼了一下,觉得又花掉了一份好运,余生还有机会见你,有机会对视问候吗?回来的路上,我哭了。”
每周吃鸡排成了我戒不掉的习惯,“娉婷”的忧伤也成了我的忧伤。
“很久以前,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日子一直过得很幸福,我以为世界满满的,容不下更多了。直到有一天,你忽然消失,才发现这世界太大了,多少人都装不满……很久以前,我养了一盆杜鹃花,我的泪曾滴在花的心上,后来,花枯了。我又养了新的杜鹃,可无论怎么呵护,都开不出从前的花来了,新花再娇艳也陪伴不了那时的忧伤……”
“3月26日,不管夜里怎么想过,想时怎么痛过,天亮时一定要若无其事。没有拥有就没有厌倦,我愿忍痛守候渴念的美,就算相思似箭雨穿过心头,也不要多一点靠近,徒增伤害。”
……
又是一个周末,我又走进了“正新鸡排”,也许是我脚步轻吧,两个店员没注意到我,还在说着他们的话。
男的说:“趁着没什么顾客,把你姐的失恋日记再抄几张呗。”
女的说:“你说那么多回头客有多少是专冲着读便利贴来的?”
男的说:“近一半儿吧,我猜。”
……
我哑然。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