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古怪的“书法全才”,自号“粪翁”!

邓散木(1898—1963)
现代杰出的书法家、篆刻家
人物经历
1960年因动脉硬化截去左腿,因自署一足、夔,斋馆名有厕简楼、三长两短斋(三长者,篆刻、作诗、书法;两短者,绘画、填词。实际上,他长于诗文、书刻,也能作画,三长两短有自谦之意)等。邓散木出身书香门第,从小便被送入英国人办的华童公学读书,因脾气倔强与老师发生冲突而中途退学。他在《六十自讼》中写道:“教师碧眼胡,贱我入奴星。”
18岁那年被其父带着拜访了李肃之先生,李先生时常把腕指点,并将其保荐入上海会审公廨。1919年,他便在《友声》杂志上刊登“润例”,1922年被委任为《市场公报》总编辑,1924年亲自创办南离公学并出任校长一职。
20世纪三四十年代,邓散木先后在上海多次举办个展、合展和师生展,名噪一时,当时被誉为“江南祭酒”,印坛上又有“北齐南邓”之称。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上海里弄的居委会主任,晚年迁居北京,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短期工作,不久因胃癌去世。
邓散木 行书诗书水木联

创作观点

●邓散木著有《书法百问》一书,详细论述书法学习的基本问题。其论书云:学习书法,最低目的是写得笔画端正,间架安稳,流利,漂亮,在学习、工作和社会生活中,能够提高效果质量;更进一步,则是通过书法来反映思想、表达感情,成为一种艺术品,使人得到艺术的享受。
●邓散木论结字云:字形大的写得大些,字形小的写得小些;笔画多的写得大些,笔画少的写得小些,这就叫大小得宜。
●邓散木在《篆刻学》中谈篆刻章法:一字有一字之章法,全印有全印之章法,约而言之,不外虚实轻重而已。大抵白文宜实,朱文宜虚,画少宜重,画繁宜轻,有宜避虚就实、避重就轻者,有宜避实就虚、避轻就重者。为道多端,要非数言可尽,神而名之,存乎其人,是在学者之冥心潜索耳。
钝铁精神 虞山传人
——邓散木及其书法篆刻艺术
文/杨吉平 张艳芳
邓散木是一位书法全才。他在书法理论、篆刻及书法创作上均取得较高造诣。
邓散木篆刻,早年学浙派,这与他前后的篆刻家走的是大致相同的路子。在结识赵古泥之前,他曾经精心而系统地临摹过浙派、皖派、汉印,打下了较为坚实的基础。1928年,邓散木拜在赵古泥门下,成为虞山派的重要成员。赵古泥毫无保留地授其所知,使邓散木很快得到虞山派真传。同时,邓散木还大量临习封泥印,并从古陶文、砖瓦文字中吸取营养,篆刻艺术水平出现了飞跃式进步,得到篆刻界艺术界的普遍认可,以至于和齐白石的篆刻并称为“南邓北齐”。

邓散木篆刻
从某些意义上说,邓散木对篆刻的研究是远远超过他老师的。他的代表著作《篆刻学》讲述文字源流、篆书书体演变、印章的发展流变、印章的种类、印式、印钮、篆刻流派、印章款识、篆书技法、篆刻刀法、印章印材、印泥选择、边款拓法以至于印文的上石、钤印、磨刀等技法程序都细致入微。可以说,这部著作的详细程度与系统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一部类似著作,到目前为止也很难说有一部著作超越它。所以,邓散木是一位篆刻家兼篆刻理论家,在这一点上,他明显超越了其师赵古泥。此外,他还明确提出“一个篆刻家,一定要有个人的面貌与风格,否则就是刻字匠”的看法。
邓散木篆刻的成就首先表现为他独特的章法
他在《篆刻学》中系统总结了篆刻章法的种类:一曰临古,二曰疏密,三曰轻重,四曰增损,五曰屈伸,六曰挪让,七曰承应,八曰巧拙,九曰宜忌,十曰变化,十一曰盘错,十二曰离合,十三曰界画,十四曰边缘。
其分类或可有商榷处,但从事篆刻者从其着手,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遗漏。这些章法要点,一方面是邓散木对古人章法理论与作品的总结,也有相当部分是他自己创作实践的甘苦之言。
就邓散木自己的篆刻而言,他的章法在临古、疏密、轻重、增损、屈伸、挪让、承应、变化、盘错、离合等处理上尤为突出。其作品“贺扬灵印”整体上细下粗,“灵”字最大,所占超过左边的一半,“印”字的笔画最粗,使全印看上去虽变化多端却不失稳重;“贺”字“力”的一撇径直下垂,“扬”字的偏旁通向最右边,“灵”字的三个“口”只用了两个,充分显示出他对章法变化的娴熟技巧。“风灯吹阴雪,云门吼瀑泉”是一方朱文多字印。此印四周绵密而中心疏朗,由于四周的各字都留以零星空白,而中间的“云”字以盘曲的线条斜置处理,使全印密而不塞、疏而不空。由方折线条构筑成的四边文字,与中心“云”字的圆转线条,形成一种方圆衬映的美。此外,“吹、吼、瀑”三字中都有圆曲的线条与“云”相呼应。全印方圆相间,动静结合,又兼得团聚与灵动,多变的章法给人以不平中求平、不齐中求齐的变化之美。
邓散木篆刻
左:贺扬灵印
右:风灯吹阴雪 云门吼瀑泉
此外,他的印章边栏很好地继承了赵古泥和吴昌硕的特点,显得浑朴重拙、大气逼人。而且这种变化是建立在端庄平稳基础上的变化,故其千变万化而不离正道,韵味真淳而章法神奇。与齐白石相比,邓散木的印章虽然个性独具,但并没有走到齐白石那样险绝的路上去。现代篆刻,如果要继续向前发展,邓散木的经验是值得借鉴的。事实上,现代篆刻更注重刀趣的时风,与邓散木的篆刻观念是有许多一致之处的。当然,邓散木篆刻到后来则流于程式化,未能作进一步的创造性变化,这应与他的短寿有关系,实为无可奈何之事。
邓散木一生以篆刻成就最高,而他的书法虽不及其篆刻,但其影响也不容小觑。现依据其书体将其书法风格特征概括如下:
1.古意盎然、意趣苍茫的篆书

邓散木篆书,上学秦《峄山刻石》《泰山刻石》及汉《袁安碑》等,近取萧退庵、吴昌硕诸家,对《说文解字》用功亦深,曾手临《说文》十遍,后期又广泛涉猎金文篆籀,直至甲骨文字等。至其晚年,则试图将大小篆与金文甲骨甚至竹木简书、行草书笔意融为一格,所作篆书古意盎然、意趣苍茫,既得大篆高古之意,又得行草之笔情墨趣。这种风格,人谓上下古今融会贯通,是一种个人风格强烈的草篆。这种草篆已渐渐露出邓散木自家的精神风貌,惜乎天不假年,使邓散木的探索未能彻底完成。
邓散木 篆书中堂
回看巴路在云间,寒食离家麦熟还。
日暮数峰青似染,商人说是汝州山。
这件篆书中堂,是邓散木晚年所作,融入了甲骨文和钟鼎铭文的书写特点,用笔古涩,字形结构因字而变,取势错落有致,体现出意趣之美,可以说已经摆脱了早期篆书的严谨拘执,更为恣肆雄浑。总的来说,邓散木的篆书创作在他去世以前还远没有达到他应该达到的水平,相对于他的篆刻来说,似乎也要稍逊一筹。
2.上追晋人、飘逸清新的行草书

邓散木行草集二王、张旭、怀素之长,旁参明末清初王觉斯、黄道周两家,所作笔致流畅、风流儒雅,最得晋人风致。在新中国成立初期,邓散木属于较有影响的帖派书法家之一,与沈尹默、白蕉等帖学大家齐名。二王一脉在他这里得到了承续,他的行书与草书均有优雅适度的晋人风神。
邓散木 行书鲁迅《自嘲诗》中堂
如邓散木的行书鲁迅《自嘲诗》中堂,作品整体风格呈现出“二王”潇洒秀逸和清新典雅之貌,用笔严谨端庄又不失大气,章法疏密变化错落有致,自然而不做作,可谓浑然天成;同时又兼有米芾、王铎等字势的欹侧之态,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一任自然而风流儒雅。
3.凝重朴拙、清新自然的隶书

邓散木 隶书几树半潭联
邓散木曾遍临汉代名碑,对《礼器碑》《张迁碑》《乙瑛碑》用力尤勤,后又吸收了伊秉绶隶书的特点,风格古朴,但大部分作品工丽有余、笔力稍弱,整体不若他的其他书体。也有一些作品重拙古朴,大气逼人,惜乎所作不多。邓散木隶书对联,明显可以看出其隶书参用篆书笔意,既有汉隶的古拙,也有篆书的古意,用笔横平竖直,整体给人一种雍容平和之感。晚年他将行草书的飘逸灵动融入隶书,形成独具特色的“草隶”,风格更加凝重高古、酣畅淋漓,与其草篆相得益彰。
4.魏晋遗韵、秀美端丽的楷书
邓散木 楷书《篆刻学》书稿 局部
邓散木的楷书成就亦高。其楷书初学颜鲁公,后融入欧楷之严谨、褚体之秀逸,晚年因受六朝书的启发,又掺入北朝碑刻摩崖的开张峻拔,面貌蔚然一新。他的小楷书得魏晋小楷神韵,又能具备唐楷谨严的法度。其《篆刻学》一书,即以小楷工写书稿,精致而秀雅,意在魏晋之间。
邓散木先生于艺事勤奋一生,数十年中,每日黎明即起,临池刻印,至日出而止,光《兰亭序》就临过几十遍,去世前几天还在伏案工作。艺术创作之余,又十分热心书法教育事业,经常举办书法讲座、编印讲义。1955年,他与白蕉应北京人民出版社之邀担任简化字字模的书写工作,还书写了不少课本及各种普及读物、学生字帖,其中包括硬笔字帖,在书法的普及教育方面有很大贡献。
邓散木 《临褚摹兰亭序》
邓散木先生才高盖世,为书法、篆刻一代大师,深受世人敬重。然而在他身上,并没有自视过高的旧文人的陋习,对名利极为淡泊,很有魏晋名士风度。比如其自号“粪翁”,又名其书斋云“厕简楼”,便颇有古怪之风。“粪翁”之名,颇有些来历。当年听外国人授课时,老师在邓散木头上无礼地敲了几下,邓先生深以为耻,视之为佛头着粪,从此以“粪翁”为名号。但随着自己名气地位大增,有人提议改一改名号,邓先生却执意不肯。一位富商前来求字,开出高价,只是求他勿署“粪翁”,邓先生对人家说:“公厌我名耶?美名者滔滔天下皆是,奚取于我?我固贫,宁灶冷,易名匪不难转。”邓散木先生从不把自己当名人看,其言行与“名人”相去甚远。某年,好不容易筹备好了个人画展,他却用草纸印请柬送人,弄得宾客啼笑皆非。晚年他花费相当精力和时间编写普及类字帖,供小学生习字用,但这次不能再署“粪翁”,干脆就不署名号了。这种气节风骨,是当下书法人最缺乏的可贵品质,其实比他的艺术创作更应该受到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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